清甜的糖水一点点被灌入咽喉,滋润了数天的疼痛干渴。

熟悉的大兔子温暖皮毛,发梢蹭得人微痒的同时,倒也带来阵阵安心。

慕广寒其实知道赵红药把他们挖出来的全过程,只是连着几天放血,身体实在虚弱非常,手指都动不了,更是一句话也没法说。

后来他就一直在半醒半昏、鬼压床般的躺尸状态里。好像燕王把他抱上了马车,喂了他一点点香甜的马奶和粥,不是过了多久到了地方,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用暖水泡了脚,还给他细细地擦干,丝巾一点点蹭过脚背难看的疤痕,再细细摩挲过每一根脚趾。

之后又换了水,细细替他擦洗全身。

虽说,慕广寒还记得跟燕王去过温泉。

但那时,最多也就是被洗了背和头发,如今倒好,周身狰狞痕迹全被看光,这已不仅仅羞耻了,内心更多是悲愤,只能也用最后一丝神智微弱地想着,燕王的确非同一般枭雄。

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对着这样的身体也能耐心一点点处理下去。

擦完,他被放在温暖的床上盖好棉被。紧接着身边一暖,燕王以近来常见的姿态钻进他的被窝,火热的身体将他整个圈在怀中。

慕广寒心安之中,再度坠入黑甜。

梦里回到了两人被困塔底时。

燕王受了伤又不能乱搞,暗黑漫漫又无事可做,两人便开始相互依偎着你一言我一语,讨论那黑衣尸将的具体来历。

西凉之地向来民风彪悍、不敬鬼神,自然燕王之前从来不曾见过那种怪异尸僵。

而慕广寒虽出生在整个大夏藏书最全的月华城,自幼通读天文地理博物志怪,对那种黑衣僵尸也闻所未闻。

“总觉得……像是什么话本上才有的邪门法术。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置信。”

“可据古籍记载,从大夏几千年前道法没落后,寻常百姓便无人再懂得使用仙法。历代至今,也就偶尔在天子血脉与四大王室派系中,数百年间会出一两位通晓法术之人。”

“可那样的人,也都被选送神殿做司祭了,通晓的也都只是土风水火之力。像控尸作乱这种逆天所为,着实匪夷所思。”

“会不会不是道法,”燕王沉吟,“而是东泽或西南一些偏远之地的巫蛊、异术、邪术?”

慕广寒摇摇头:“东泽巫蛊邪术传闻虽久而有之,但许多本不过就是变戏法的玄虚故弄,再者说……”

“再者说,”燕王接道,“你以为,东泽倘若有此等厉害手段,早不至于多年四分五裂、龟缩一隅。”

“是。”慕广寒点头。

“反而北幽之地,原本军民凋敝、名存实亡,却自从国师姜氏年病愈重掌权柄、扶天子,便突然一夕之间锐兵秣马,攻城略地摧枯拉朽,所过一处寸草不留。”

“是。”

“你我皆多年带兵为将,深知黄沙为土,非秋雨之露能即瞬而润,寒潭之水,非灼灼数

日而能使之涸。北幽本不似西凉南越常年练兵备战,那国师纵再有高深兵法奇谋诡计,也不该能轻易破无可用之兵之困局,除非——他这几年,虽然混得风生水起,其实也顶多是在洛州邵霄凌和洛南栀的地盘上说话好使而已。

他哪里有本事影响到高高在上的南越王了?

燕止明显不够了解南越王。

而慕广寒毕竟六七年前曾与顾苏枋有过一段,倒是对这位有比较多的了解。

别看顾苏枋这些年在南越始终蛰伏不动,还丢了仪州和部分洛州给西凉,看似守成无能。但慕广寒绝对相信,顾苏枋只是不愿大动兵戈,又或者有什么别的考量,否则绝不会如此。

顾苏枋那人……出手时有多厉害,他当年是见过的。

很能打,亦有策略,还是神职,当年在战场上的嚣张模样,活脱脱一个南越版本又带法术加持的大号燕王。

……

也就是因为想到南越还有顾苏枋坐镇,慕广寒才能略微压抑住内心的不安,在这安心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