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一种预设,能够对得上现在的实际状况。
小姑娘冷着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也不乐意抬眼多看他。
缓出一口气,瑞德挪开眼,低声问:
“你......不想见我了吗?”
“我......”
像是预感到她不似要给出肯定的答案,瑞德不明白原因,但行动快过反应,几乎是凭直觉地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一直问我来做什么吗?”
“我来见你。”
“我很想你,所以,我是来见你的。”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句话都被拆成一个一个的单词,每一个音节都郑重其事。
但这掩盖不了他缓慢语速之下的煎迫。
破釜沉舟一般的剖白,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剖开,空气变得越发黏稠,流动不开。
眼前凝起一团糊状的雾,被她竭力压制,顺着鼻腔压进嗓子眼儿里,堵得她不上不下。
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雾忽然就浓烈起来。
她哽着喉咙问:
“然后呢?”
瑞德一愣,不明白她在问什么然后。
小姑娘眼里的负顿却再也绷不住,轻喃的雾结成了湍急的雨,大颗泪珠竟就这么生生冒出来,从她粉绒绒的脸蛋上滚落。
“你说想我就想我,说见我就见我。”
“现在你见到了,然后呢?”
瑞德只觉得大颗的雨滴像是落进了他的喉间,融成了透明色的蜡,封住他的气管,叫他喘不上气,也语不成言。
她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沉腻夜色下,她像一株难堪重负的深冬孤木,无枝无叶,光秃秃地接不住满头的雪,在这个扑簌簌下落的世界里,止不住地独自震颤。
瑞德被她的反应焊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能让小姑娘委屈成这样。
於星夜原本只想憋住眼泪,却生生把脸都憋红。
她横着抬起胳膊,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
瑞德看着她用力的动作,只觉得连带自己的呼吸也被一并擦去了。
他伸开手臂,无措地想要做点什么。
帮她擦眼泪,或者,或者直接把人搂过来,什么都好。
她以前不是最爱冲着他手一伸,就喊要抱的吗。
可是下一秒,於星夜似有感知,重重地抬起头。
湿漉眼眶熏烫得通红,几乎是瞪视向眼前这只手。
劲挺的手臂悬停在半路,先前的焊点像被锈蚀,艰涩难安。
不,生锈起码需要足够的氧气和水分。
她现在一副连碰都不想让他碰到的样子,他连生出斑斑锈迹的机会都没有。
瑞德堪堪收回那只不被需要的手臂,随它自己落去身侧也好,捏攥成拳也好,他都不欲再理会。
只屏着折了一角的心气,放软了腔调,试着哄她:
“我不碰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哭?”
他没叫她别哭了。
而是问她为什么哭。
呼吸颤动着,连带声线也跟着飘摇。
神思恍着就跳回了湾区的那家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小店。
她坐在店里哭得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的,连服务员端来的冰水都得等顺过气,才能顾得上喝。
他打来电话,叫她乖乖等他来接。
电话里没叫她别哭了,因为他说,觉得这种话,靠说的没用。
现在想来,於星夜只觉得,他真的是个好一以贯之的人。
没用的话,他就真的不说。
这样的人,却在深夜出现在她家楼下,言辞灼灼地说想她。
於星夜没有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抬起袖子,用力地蹭过脸颊。
瑞德看她一遍一遍地擦,只觉得胸口什么地方,被粗粝砂纸打磨似的,火辣辣地疼。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压住冒火的喉咙,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话。
本来该说点什么软话,好好哄一哄她的,再不济,分散转移点注意也算及格了。
可是话到嘴边,能想到的只有频切的问句。
“不能让我知道原因吗?”
“别这么擦了,不疼吗?”
“渴不渴?送你上去喝点水好不好?”
抽噎的动静渐浅,小姑娘抬起灼红的一双眼,倔强地瞪他。
瑞德被那一眼撼住,心猛地一紧,似有种预感。
像看见蜻蜓低飞时,就知道有大雨在即的,那种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