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蛇纹木

告解教堂 酒过九巡 2859 字 2022-09-25

她甚至连镜子里的自己都懒得多看一眼,任由他们支起这里,点涂那里。

这种了无意趣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踩上那块艳俗的红地毯。

将将松开提起裙摆的手,於星夜一抬头,就看到大厅门前的石阶上,那道俊朗丰刻的身影。

她知道今天瑞德也会在,甚至应该说,他才是今天这场宴会的幕后主角。

可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在刚一下车的时候,就迎头撞上他敏锐锋利的眼神。

方才还什么都不在乎,怎么样都行的於星夜忽然就慌了神,拎起行动不便的裙角就往廊下躲。

然而瑞德的身型实在高大,眼神也过于锐利,即便他没有在看她,而是在低头同侍应生讲话,余光分散出来的薄削暗光也足够她心底震颤。

她躲在粗壮的石柱背后捂着胸口的样子被后脚跟来的黎蔓婷看到,亮眼的艳丽红唇勾出一抹嗤笑。

“这么怕?后悔答应来了?”

於星夜依旧弯着腰,胸口惊惧起伏不定,抬眼回应却没什么波澜:

“您不用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我说过了,我不是为了你来的,见完该见的人我就走。”

黎蔓婷竟也收起嘲弄,侧身停在原地,面向门廊的方向看了一阵,轻启朱唇:

“行了,他走了,你可以进去了。”

“不敢走正门的话,右手边的侧门,穿过去走到底,也能到。”

说完,她转身搭上周瑾城的臂弯,挂起职业化的得体笑容,款款拾阶踏上她早就走惯了的红色地毯。

於星夜心情复杂地推开了那扇“侧门”,又是一条华丽繁复的长廊,长到令她打心底里感到厌烦。

明明只是一道不示众的小门,廊间的壁画却连接紧密,雕花也节节连缀,仿佛在刻意提醒不得不从这里路过的每一个人,他们有多么不入流。

更像在提醒她,那些被她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细节,不代表就真的不存在了,而是会慢慢累计,直到一口气爆发出来的那一天。

事实上,也的确早就有迹可循,她甚至没有错过那点线索。

比如黎蔓婷电话里说的,“那个小孩的妈”,大约指的是本杰明的妈妈,伯特的妻子。

比如那个事隔已久又突然出现的金发男,说是为了报复,身上备齐了刀跟枪,却一样也没往她身上招呼,重点好像就只落在末尾那一句“我还会再来找你”,是在暗示什么呢?

——是在把她往瑞德身边赶。

而这位大费周章,只为了把她叫来见一面的汉斯·莱特丽先生,当初又对本杰明的妈妈做了些什么呢?

於星夜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她不该成为瑞德身边,那样危险的存在。

于是当她终于推开那间休息室的门,终于见到那位传说中的,莱特丽家族当前的掌权人时,她只觉得,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的威压尖刻凶悍的场景全都没有发生。

那甚至是一位称得上儒雅绅士的中年男人——和他那个爱胡乱挑衅的儿子乔什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优雅地屈膝坐在软垫长椅上,膝边斜靠着一根蛇纹木手杖,杖身桐油刷得锃亮,杖头的玉石更是碧绿通透。

清丽修长的右手端着一只釉花茶杯,绚烂的空窗珐琅把手被轻轻捏住,面前的托盘里,是一整套欧式下午茶具。

藏在老花镜片背后的双眼泛着暗绿幽光,缀上了细纹的嘴角却挂着温和的笑意。

“於小姐,对吗?终于见到你了,这位年轻美丽的东方女孩儿。”

“过来坐下,同我一起喝杯下午茶吗?”

於星夜没有过去坐,她的裙摆在休息室澄黄的灯光地下闪闪发亮,腰背挺得笔直,仿佛为了给自己加持一些,保住某种气节的心理暗示。

“不了,您费这么多心思把我叫到这里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听完就走。”

面前的中年男人闻言忽然笑了,抬眼越过镜片边框看着她,“於小姐,你还是太年轻了。”

“不用对我这么大的敌意,我的好女孩儿!为了见你,我的确花了点儿心思。你应该知道,我本身,对于你和我那个好侄儿的关系,那可是半点儿意见也没有啊!”

“说起来,要是早知道你的继父是那样迫切地想要与我们合作,我们兴许还能更早一些见上面呢。”

於星夜垂眼,轻声却执拗地反驳:

“周瑾城不是我继父,跟我也没有多大关系。无论他选择跟您,抑或是您的两位侄子合作,我都管不着。”

汉斯依旧端着堪称温文的笑,他放下茶杯,摊开手臂。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周先生来的,而是为了瑞德。”

“你们年轻人感情好,我看着,高兴羡慕还来不及呢。”

“只是,你为什么不敢让他知道你今天要来见我呢?”

汉斯的笑容不达眼底,他这么笑着看着於星夜,反倒让她觉得,像被一条皮肤冰凉的蛇盯上。

而那条蛇还对着她“嘶嘶”地吐着信子,不怀好意地继续说:

“我想见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巴不得你同他感情再好些,最好,好到像他哥哥嫂嫂那样。”

听他真的提到本杰明的父母,於星夜有些紧张地眯起了眼睛,她吐出一口气,问:

“我能理解你的立场,可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什么也不懂,敲打我再多,恐怕也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

“更何况,我完全有可能一会儿转头出去,就把你今天跟我说的话,统统都告诉瑞德——正如你自己所说,我们感情很好,不是吗?”

休息室里没有窗户,空气流动全靠头顶那一方空调出风口。

於星夜只觉得那条蛇又缠了上来,干燥粗糙的鳞片贴着她光裸的手臂,湿滑粘腻的蛇舌甚至贴到了她的颈后。

她被那股阴冷恶心的感受缠得快要喘不过气,才听见那条蛇笑着吐露出苦烈的毒液:

“你不懂没关系,好女孩儿,你什么也不用懂,只要瑞德——我的好侄儿,他能懂就行了,不是吗?”

尖牙咬破皮肤,毒素注入血管,老蛇大发慈悲地松口回了巢,只留下一个头晕目眩的细小伤口。

於星夜走之前,皱着眉多看了一眼这位从头到尾都优雅端坐着的老莱特丽先生。

蛇纹木本该是最轻便的贵重材质,被做成手杖搭载他的膝边却显得难堪重负。

将釉彩刷在金属窗格上烧制而成的空窗珐琅工艺,被他捏在手里,也像炫彩梦幻的教堂花窗竟被邪魔染指玷污。

她发自内心地,盼望他能在这场她插不上手的较量中,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923:51:332022-06-1023:4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61065310瓶;巴拉拉小魔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