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坏葡萄

告解教堂 酒过九巡 3210 字 2022-09-25

於星夜眨眨眼,反应有些迟钝的样子。

虽然医生姐姐跟她说话的时候真的很温柔,笑起来,眼睛弯弯睫毛卷卷也真的很好看。

但不妨碍於星夜只喜欢这个姐姐的风采,却不喜欢这种感觉。

——是狐狸说不喜欢葡萄的那种,不喜欢。

她记得这个姐姐,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见过她。

那是在她还不能近距离地接触瑞德的身体的时候。

也是在这家医院的某条走廊,她远远地躲在拐角墙根,望见了另一个门里的世界。

明明只是小小一间诊室,隔门望着,却像是一个专属于大人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成熟专业、四平八稳的医生。

有坚韧沉稳、千锤百炼的警官。

他们的谈笑风生,即使无关风月,也好像自带结界。

与性别无关,与态度,与情绪,都无关。

她则只是结界之外的一个看客,是医院诊室门外走廊上,一个找不到路的、迷茫无知的病人。

於星夜低下头,试图忽略心里那点拿不上台面的,像是来自葡萄皮的涩味。

瑞德就差没直说“不关你事,你管不着,少废话”了,高大身躯挺立,却唯独偏着头。

“什么时候查房还管这些了?”

像是计较到一半又作罢,咽下那一口不耐的郁气,硬邦邦,又干巴巴地问:

“没有脑震荡,那还需要住院吗?”

“看你们心情喽,想保险一点呢,就多观察两天也行,正好住在这儿,伤口换药也方便。”

医生姐姐完全把瑞德当做她的监护人的架势,当着於星夜的面,商讨她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瑞德却在这时停下,扭头问她:

“愿意住院吗?还是想回家?”

於星夜想了想,“嗯......可以明天再回家吗?”

“当然可以。”医生姐姐答应得很爽快,离开得也很利索。

走之前,还抛给瑞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刁钻促狭的捉弄落在旁观者的眼里,又不知道成了怎样严丝合缝的默契。

医生姐姐走后,於星夜没问为什么带伤不能钓鱼,又是为什么钓个鱼还能“血染王八湖”。

她像是只听见了那段话里的后半句:

“那个姐姐刚刚说,你拿我当鱼钓哎?”

日光灯管下,肉眼不可见的频闪悄然催促着心跳的速率。

瑞德却没有任何被揭了底的窘促,连反驳和解释都被他游刃有余地省略掉。

“因为你说约我去钓鱼,所以我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而后却被她临时放了鸽子的旧账,则被他狡猾又贴心地略过不提。

他不但坦然至极,甚至还有余力迎头发起进攻:

“如果说这也算是钓你的话——”

“那你上钩了吗?”

瑞德的语气像是突然变得和先前不同了,平淡的一句话,到了尾巴上,突然就勾起来。

不往下沉,反而向上挑。

真像在岸边,胸有成竹地看着水里,挣扎着被扎穿嘴唇的小鱼。

於星夜眨眨眼,从他的胸有成竹里回过神来,突然就很不服气。

难道不应该是她先钓的他吗?

怎么最后上钩的,又还能是她自己了呢?

瑞德看她一直支着那截受伤的手臂,忍不住问她:

“啧,你胳膊这么垫着,能舒服吗?”

问这话的时候,下颌微微扬起,朝前一点。

神色分明是淡的,却从钝化的周遭气氛里,凭空削出掩不住的锋锐。

他好像常用这样的动作示意。

之前在於星夜家,向她澄清她的家门钥匙的位置,也是这样轻轻一点。

泰然随意,但也百发百中。

因为被他示意到的人,的确不由自主,眼神就会乖乖跟着他指示的方向走。

於星夜没多想,她也想不到,瑞德真正介意的,是她手下卡尔的那件被粗暴对待的西装外套。

“嗯......感觉垫高一点,会稍微省力一些。”

瑞德站近了些,影子压上来,了无痕迹的压迫感。

“今晚真乐意住院?还是你其实有哪里不舒服,所以不放心走?”

於星夜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就是想着......好歹卡尔还帮我收拾了东西带过来,我要是不住,直接出院回家了,显得有点......对不住他。”

她的确是有点在意,卡尔才刚帮她收拾了东西送来医院,虽然使唤他去的时候,心里在嫌他烦,但他毕竟是出于好意才跑来看她。

於星夜也不想给卡尔一种,他其实不被需要,还跑来做了无用功的感觉。

她自己也碰见过,课上的同学找她确认一道题。

她原本自己压根都没打算看的一份作业,因为被求助了,所以埋头忙乎了一通之后,却发现那位同学转头又把同样的问题发在了大群里,继续询问求助别的同学。

说她小气也好,计较也罢,但当时她心里明明白白就是不舒服了。

於星夜不想也给卡尔这样的感觉。

明明找他帮了忙,结果他忙完才又说,哦,其实你也没帮上什么忙。

可是话刚说完,就听见瑞德又是一声轻笑。

原本还想质问她,他今天要是没跟着卡尔来医院,她又打算什么时候通知他。

这下只觉得彻底没必要问了。

对他就冷心冷情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退避三舍。

对她这个便宜叔叔倒是也还有良心发现,贴心贴肺的时候了。

这一天大概是已经气到顶了,堆不下了,粗粝的舌尖盯着坚刻牙面磨过半圈,一口气竟也能被碾成玩笑话再说出来。

“我还当你是想多逃一天课呢。”

那会儿卡尔说去办手续,瑞德特意没跟他争抢,堂而皇之地留在了病房。

却不但没能排解掉半分不忿,反而倒添了一堆幽怨。

也没处说理去。

卡尔这一趟,去了老半天才回来,电话就跟长在了手心似的,一刻不离地盯着。

於星夜问他:“徐嘉仪呢?”

“我让她回去上课了。”

卡尔瞥一眼瑞德,“反正也有人守着,没必要耽误正经上课。”

瑞德没什么回应,大喇喇坐下,敞着长腿支在床边的水磨瓷砖地板上,坐姿难得的张扬。

像是要坐实这个“守着”的角色。

“那要不,你也回去?别耽误你工作?”

於星夜是真心这么想,问出口却莫名显得像是别有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