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不知道他的手有什么可这样细细端详的。
他只觉得,从他的视角低头看,这可真是个糟糕的姿势。
清朗的柔光同样覆盖在她的发顶,乌黑卷曲的发尾滑落在他的西装裤上,刺刺的痒,只留给他一小片光洁莹润的后颈。
於星夜听见头顶,他怎么好像又在叹气。
她抬起头,两只手肘撑上去,很认真地解释:
“别动呀,我在给你看手相呢。”
“你肯定不懂这个。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我知道有生命线、事业线,还有智慧、财富、感情,都可以看!”
瑞德的确不懂手相,但突然撑到他大腿前侧的手肘让他浑身一紧,他只知道必须赶紧把人拉起来。
为了防止她再来几下这种叫人猝不及防的小动作,瑞德只好干脆扶住於星夜的肩膀。
本来还想再加一句警告,叫她老实点。
但架不住一低头就看到她咬着嘴唇,眨着晶亮的一双眼睛,对周围的晦暗空气视而不见,反而问他:
“你怎么不问我看出什么来了?不信我会看手相吗?”
“......信。”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昏昧光线被他无声吞咽的动作研磨成颗粒状,晶莹洒在狭窄的后座空间。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保持平稳声线应邀问出的问题,於星夜这会儿却又不答了。
她只顾得上觉得肩头的手有些碍事,害她都看不到他了!
试着扭动却也挣不脱,於星夜干脆往后一倒,直接砸进背后那人怀里。
后脑勺搁进颈窝,再蹭一蹭,寻到舒适的位置和角度,避开衣襟下硌人的嶙峋锁骨,再往下,才终于找到软乎的位置。
是胸口挺立起圆滑弧度的肌肉。
原来看起来鼓胀坚实的地方,脑袋枕上去,居然会是软的。
还挺舒服。
等她枕好了,惬意地眯起眼,瞧着眼前利落的颌角和高挺的鼻梁,都是肉眼可见的硬朗骨点。
方才的问题像是已经被她抛至脑后,转眼就换了另一道看似不搭边的新题目。
“你为什么会当警察呢?”
瑞德低头看她一眼,又重新收回眼神,目视逼仄到视线根本实施展不开的前方,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回答:
“因为我是从警校毕业的。”
“那你又为什么会选择去读警校呢?”
“因为当时我考上了这个学校。”
问题再发展到下一个,就应该是,那么当年为什么会选择报考警校呢?
答案或许就能出来了。
关于那个乔什在走廊里愤恨质问,真不知道瑞德怎么能心安理得当警察的答案。
但於星夜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那个乔什,当时站在昏沉幽暗的廊下,他身后的画框里露出站在果树下接受男人用鲜花示爱的,披着艳红斗篷的赤.裸女人,而被他那副歪斜的身子挡住的却是一个中年男子干瘪扭曲的面孔。
是复刻版的油画,爱德华蒙克的《嫉妒》。
可是他当时那样激愤的情绪,真的可以被简单地解读为,是对瑞德的嫉妒吗?所以才连他身上刚直坦荡的正气也能出口诋毁?
於星夜不知道。
迟疑间,余光瞥见半敞开的车窗外,那道熟悉的海岸线。
再不问,就要下车了。
在司机踩下刹车,平稳减速前,於星夜手往身下撑,找到着力点坐直起来,转头对瑞德说:
“我们今天好像都有话忘记说了。”
再次受力的一侧肌肉彻底绷紧,不受控制的闷哼从压抑着滚动的喉间逸出。
但他只能捏紧拳头,强撑着继续配合:
“什么话。”
声线已然变得干涩紧绷,却不过只是为了掩盖内里越来越有燎原之势的灼烧。
车停了,机械制动再怎么试图平滑和缓,也免不了质量带来的惯性移动。
瑞德赶在更深重的力的相互作用之前一把推开车门。
“先进去再说?嗯?”
於星夜喜欢听他压着尾音的时候,声带的震动,沉闷而又平稳,带着让人觉得安心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