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这种“不可说也”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意味着有超过警幻仙姑太多的强大存在涉足，警幻仙姑哪见过这个场面，然后她反手就去求那位赤瑕尊者。

但当尊者都没能算出来结果的时候，双方都意识到了问题可能大球了。

他们原本打算，绛珠的魂魄还泪归来之后灵气十去其九，那九分被神瑛侍者所得，四舍五入就是归了赤瑕尊者和警幻仙姑，剩下那一分也可以成为群芳髓的原料，浪费不了的，至于说绛珠仙草的本体……赤瑕尊者早就预定了，说要拿它炼制一炉丹药。

但现在不行了！

绛珠仙子的魂魄不在了，前半截关于“魂魄精华”的打算，因为绛珠的魂魄都不在了，自然不可能实现，而要论后半截对人家本体的打算……你这分钟拿人家的本体炼药了，你是真不担心绛珠被那个神秘的人一通教育，修为有成，有一天杀回来找你麻烦是吧！

于是就只能搁置了，绛珠仙草的本体——也就是那似兰非兰的植物便得以仍在三生石旁吸取阳光雨露，但魂魄不在了，唯一已经孕育出来的成型绛珠也被摘走了，自然谈不上什么修为突飞猛进，混日子而已。

再后来，仙界崩毁，绛珠仙草有幸没事，在虚空之中又过了不知多少年，终于感受到了绛珠仙子的魂魄所在——现在算来应该就是黛玉吃下那枚能打开神秘学道路的药丸的时候，于是寻觅了过来，一直跟在了黛玉身边。

之后当然是做了一点吓唬北静王啦，吓唬贾元春啦，漂漂亮亮翻白眼啦……之类微不足道的工作。

“所以，问题就应该是出在那缕道韵身上。”杨戬在这种事上明显有着更为丰富的经验，“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黛玉摇头，苦笑。

“那或许……”杨戬看向那枚绛珠，“你将它的力量吸收了之后再试试？”

黛玉不解：“会有用么？”

“总之对你不会有什么坏处。”杨戬道，“这本来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是草木之灵，现在魂魄，本体，连带最为精华的果实合一，便有可能激起你被那缕道韵卷走之后的记忆。”

那倒是。

黛玉不再有什么疑虑，对绛珠用过了几道清洁咒，之后就将玉珠吞了下去。

霎时间，恐怖的能量自丹田处爆裂而开，黛玉浑身的皮肤立刻开始发红，她身体里的各条经脉疯狂运转，试图消化掉这些能量，但一时半会儿确实难竞全功。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黛玉脑海里仿佛应激反应一般起来了一阵一阵非常……缠绵不尽的情绪。

许多许多许多年前，因为要还泪，本质就是悲情，于是她喝下了灌愁海水，无牵无挂的道心被迫多出了无限情丝——能让好好的小仙女看得上宝玉的情丝，这会儿劲儿都上来了。

于是黛玉的脸颊开始发红——不同于能量过分充沛的涨红，是那种小女儿心思情动带来的红晕。

这时经脉的运转都已经成了定势，那能量原本就是绛珠自己的，对黛玉来说几乎没有伤害性，最大的危机反而是脑海里一阵一阵让人无所适从的愁绪和情丝，脸色通红的小姑娘很自然地就开始在身边寻找一个可以倾泻的对象，然后就拉住了杨戬道袍的一角。

然后攥紧。

明明什么都没做，心里却莫名地觉得有了依靠，放任自己进入了一个很奇诡的幻境。

那里有那个困于宅院之间再也没有其他选择所以只能看着宝玉，最后又失望于宝玉，最终任由自己在绝望中死去的黛玉，也有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宝玉有过什么期望，他做他的富贵闲人，她守她的国泰民安的黛玉。

两者交缠，她能理解那个黛玉所有的选择和无奈，但她也无比庆幸自己生在了这个时代，不必去体会那“一草一纸都是别人”的无奈，不必去领受那“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处境，更不必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靠不住的废物身上然后任由自己泪尽而亡。

但这个时候就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质问自己，那你满腔情丝，付予何人？

然后就开始劝，说神瑛侍者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如今时代都变了，太虚幻境也没了，你身上的禁制不知还有多少残留，即便真对神瑛侍者还泪，多半还是能保住你的灵体精气，耗掉灌愁海水的效用，全当历了一场情劫，药力退去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又不逼你和神瑛侍者生生世世。

黛玉就神烦。

然后那个声音还在好言好语，说如果不是神瑛侍者，在这么个万法齐喑，神明沉睡的末世，以你之心高气傲，你难道能找到比他更好的选择吗？

黛玉忍不住在心头回应，这都什么年代了，我父母都没有强逼我谈恋爱的，我即便有满腔情思无处倾诉，我不倾诉了还不行吗？我的最爱是国家，你有什么意见？

#难道人一辈子就非得谈个要命的恋爱不可？！#

那个声音就开始咯咯地笑，听起来非常有千年老妖精的风范，它就一个中心思想，既饮过灌愁海水，不历上那么一番男女情爱，你以为这么轻易能脱得了劫？

然后黛玉脑海里便是一阵情绪闪动——那些属于深闺少女的，多愁善感的，敏感脆弱的，涉及女儿悲愁喜乐的种种，俱都汹涌澎湃，明明白白一个你要不处理好，就会转成折磨你一辈子的心魔。

到那时你再硬气？！

黛玉好生气哦。

她大概知道那个声音说的不是谎话，甚至都有点理解了三流仙侠剧里天天说的“历情劫”于仙道而言到底有着怎样的现实意义，她也意识到了现在她开口说“情丝赋予何人”的“何人”会非常重要，挑谁就是谁的那种重要。

但是我选谁也不会选神瑛侍者啊！

再是“这个哥哥我见过的”，也抵不过他得意洋洋告诉自己“军人死是疏谋少略”，抵不过那药都送到了他面前，他还在恐惧“你们平时都会接什么任务（我这样的娇花可能受不了）”，人家下凡是明明白白的凡心偶炽，来做一趟富贵闲人，可自己却是还泪，若无那位大能的一缕道韵，按着警幻仙子的设计来上一场泪尽而亡，谁知道之后面对自己的会是什么。

这种情形之下，谁还眼瞎了会选择他呢？

可是不是他，能是谁？

黛玉一阵迷茫，其实她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只是那一位……如明月如星辰，只能仰望，不敢肖想。

但是现在又不是对着那一位明月星辰诉衷肠，不过是回应这个声音而已，怕什么？！

即便实现不了这个梦想难道你还能把我吃了？渡情劫也可以用尝尽“他不爱我”的苦的方式实现呀！

于是，那一分钟甚至有一点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黛玉于梦境中感受到了那一位的气息，于是一把子抓住了他的衣袂。

然后她硬气了起来：“就是不挑你那个神瑛侍者，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