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番外2:景乐元年.早春

景乐元年,初春。

北风惊雪一骑绝尘,苍龙军直捣漠狄王廷。

悲风斩下漠狄大君狄搏的人头,宋北溟登坐漠狄王帐。

漠狄王族负荆跪在安王座下,由漠狄右贤王狄吉呈上降书。

宋北溟冷脸冷眸,极具威势地说:“大靖国君有旨,不接受降书。”

漠狄王族听此,如同在冰天雪地里被泼了一大盆凉水,他们不可置信地抬头,惊恐地望着宋北溟。

跪在最前排的狄吉今年只有十四岁,是狄搏的小儿子,是狄啸同父异母的弟弟。

因着之前狄啸夺权,狄氏子孙被驱赶和暗杀了不少;而后漠狄后与大靖交战,在战场上被苍龙军又斩杀了不少。如今只剩下这么个最年幼的王子,在年前仓促地被封为右贤王。狄搏甚至还来不及把这个小儿子扶正为左贤王,自己就已经命丧宋北溟刀下,漠狄被捅穿了。

狄吉性子温吞,听了宋北溟的话好半晌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军师小声提醒他之后,他才猛地惊讶道:“为何?”

宋北溟冷漠地扫视着狄吉和漠狄王族,这里面有不少人曾经拿着狼头刀杀过大靖子民。

宋北溟面无表情地高坐着,不说话。

狄吉在宋北溟的目光下冷汗涔涔,他只觉宋北溟比他那雄鹰般的父王还要可怕,他慌张地避开宋北溟的视线,求救地去看军师。

军师满头满面的冷汗,声音发颤地问:“你们不接受投降,待要如何?屠城和杀灭王族可都是伤天害理之事!”

“你们漠狄倒还有明白人。”宋北溟凌厉地冷笑起来,“伤天害理?你们漠狄对我们大靖子民做的事情才叫伤天害理。如今屠刀架到你们脖子上了,才想到跟我们谈礼义廉耻?”

军师被宋北溟摄得几乎要跪不稳,惊骇地问:“可你们大靖是礼仪之邦,怎么可弃信违义?”

“先有信才有义。”宋北溟俯视着军师,眸光冰凉,“你们漠狄撕毁称臣纳贡盟约时,可有想过信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如今还到你们身上时,你们想起来要信义了?”

军师全明白了,摊坐在地,惊惶地一把抓住了狄吉的手,他那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露出惊恐绝望的神情。

狄吉迷茫地看看宋北溟,再看看军师,他在来之前有与臣子们商议过,此时见连一向沉着冷静的军师这般形容,某种极其不祥的猜测爬上心头,他顿时面色铁青,大着胆子打量宋北溟许久,惊惧地问:“你们若要屠城,入王廷时就屠了,不会等到现在。安王的意思是……要在我漠狄设府立郡?”

“设府立郡!”宋北溟开怀大笑起来:“右贤王看来也不傻,既然你们主动提出,这事就好办多了,省得劳动我再打一场。”

宋北溟说着从座位上站起,随着他的起身,方循、都越及属将们齐唰唰拔刀,一人一个把刀架在了漠狄王族的脖颈上。

宋北溟负手俯视着一地的人,纡尊降贵地说:“你们若是识相,便把兵符、兵册、黄册都交上来;若是冥顽不灵,东西也不必交了,今天就把命留在这里。”

军师愤恨道:“你们大靖还讲不讲道理?!历来两国交战,败者称臣纳贡便是,哪有设府并郡的道理?!”

“那是从前大靖腾不出精力捣腾你们这破烂地方。今时不同往日,大靖国富兵强,”宋北溟直起身,高高在上地道,“是我们大靖景乐皇帝仁慈,看你们漠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陛下垂怜苍生,要救你们漠狄子民于水火,把你们归为大靖子民,受大靖恩泽。此乃天赐殊荣,你们该千恩万谢才是。怎么?不愿意?”

底下有个漠狄老王爷鼓起勇气道:“若设府立郡,你们打算怎么安置我们王族?”

“安置?”宋北溟玩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长舒一口气说:“不用安置。”

底下跪着的漠狄王族露出庆幸神情,宋北溟似笑非笑地说:“再想想,别高兴的太早。”

王族间惊恐地互相对视。

那漠狄王爷年纪大,见识多些,他猛地僵住,大惊失色道:“你们想杀尽我们王族?!”

宋北溟冷笑踏下王座,悲风指向那漠狄王爷道:“我皇慈悲,不愿做屠杀之事,只要你们除冠去姓,随我到靖都即可。大靖自会款待各位。”

那老王爷只觉遍体生寒,惊疑问道:“你们是想软禁我们?叫我们永无天日可见?”

“软禁?”宋北溟嘲讽地说,“没人会再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了,做苦役去罢。”

老王爷只觉奇耻大辱,忿恨道:“我狄氏乃漠北天选王族,怎么能去大靖做苦役?!这是对我们大漠天神的亵渎!”

“你跟我说大漠天神?”宋北溟满眸鄙夷,“我大靖皇帝是正统天子,天地共主,你们大漠天神算什么东西?天选王族?你们配吗?”

漠狄王族听得面如死灰,抖如筛糠,他们被宋北溟打得一路躲到王廷,已是惊弓之鸟,被宋北溟多看两眼都要瑟瑟发抖,再也忍不住地低声哭喊起来:“你们大靖恃强凌弱……”

“不许哭,莫再多说了!我狄氏便是泯然众人,也不能丢了骨头。”狄吉伏在地上听了许久,慢慢直起身,恭敬地对宋北溟行了一礼道,“我狄吉愿随安王赴京,并呈上漠狄国玺、兵册、黄册,今后改姓为莫,再不以王族自居,永生永世受大靖皇帝驱使。”

宋北溟停在狄吉身前,悲风点在地上说:“小小年纪,倒数你想得明白。”

“旁的道理和谋算,本王……我莫吉不懂,但成王败寇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狄吉俯身在宋北溟的靴子前道,“如今漠狄皆是败土,大靖皇帝能留我们王族性命已是格外开恩。若激怒了你们,杀尽我莫姓不过在一念之间。只求大靖皇帝和安王守信,要视漠狄子民如大靖子民,要保我们莫氏绵延生机。”

“甚好。”宋北溟踩在王族中间的间隙,昂然地走出王帐,帐布在他两侧被挑开,他抬首站在万里无垠的天地间,字字铮铮道,“方循,传令下去,奉大靖皇帝诏,即日起,改漠狄为北漠郡,归入西境。由施远任巡抚,汉崎任都统,受西境总督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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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诏令铿锵有力,在场的苍龙军为之一振。

苍龙军一路尸山血海走来,终于等来这一刻。无论将领还是士兵,在听到漠狄终于成为大靖国土时,人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大靖等这一天太久了,从今往后,西境不再会有战事,大靖的商队往来做生意,大靖的子民往来结亲访友,皆在自己国土之内。

没有阻拦,没有侵略,没有分离。

有将士情不自禁地抹泪,也有将士朝南跪下,喃喃念着在这些年战事中逝去离散的亲朋好友。

积压多年的悲愤和胜利的狂喜在这一刻冲破天际,苍龙军连声高喊:“吾皇万岁!苍龙军战无不胜!”

宋北溟被将士们围在中间,悲风的刀锋在骄阳下燿燿生辉,他沉默良久,郑重地把刀尖指向东北方向:“云湖十四洲!”

这是所有大靖子民心中的痛,也是大靖将士们头顶的耻辱。

自踏雪军六年前败离云湖十四洲起,这个地名成为无数仁人志士夙寐难忘、生死难眠的心尖痛。

靖都的望北山,在凝望着那片沼泽之地;西境的娘子关,在盯视着前方的阻挡。

没有人可以拦住大靖要一统河山的脚步。

只剩下云湖十四洲了。

宋北溟沉沉地望着那个方向,再一次念着那个地名:“云湖十四洲!”

军刀被齐刷刷地举起,苍龙军热泪不止,竭力嘶喊:“驱逐莽戎,收我云湖十四洲!”

“驱逐莽戎,收我云湖十四洲!”

几万人的声音,响彻云霄,震颤漠狄天地。

大靖王师,北定云湖,指日可待。

漠狄人惊恐万状地深伏下去,苍龙军让他们心胆震裂。这些可怕的修罗,踏平他们,就已经剑指下一个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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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泰是此战的功勋将领。

他就站宋北溟的身后,如今他在宋北溟麾下,是与汉崎、施远并列的三大副将。

自严瑜离去后,魏泰便一改原来对苍龙军有所保留的心思,一门心思地跟着宋北溟打仗,到了指哪打哪、说一不二的地步。

这一刻,魏泰心潮起伏。

他的胸膛剧烈的震动着。

他轻轻地摸上头盔,这是严瑜的。

他终于带着严瑜打下了这片山河。

他无声地望着南方,目光好似能穿过定侯山,到达仙女湖畔,最后到达那条小溪的墓旁。

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用力地拿袖子抹过脸上的血迹,极轻地说:“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

“心存,你看到了吧。”

“苍龙军做到了。”

“陛下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