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帝心难测

英珠听得一激灵,商白珩这句话杀意凛然——只是未到,并非不杀。

英珠试探过明忠,明忠是一心向着天玺帝的,他也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内阁其他成员的意思,那些读圣贤书的大臣们,没有人敢往那个意思上去想。

可商白珩就这样轻飘飘地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了。

英珠遇到了同类,他在这种共同的冷酷中,感到了安全,侧身面对商白珩,终于放心地问出了心里话:“商少傅,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不能现在动手?只要那个位置上无人,殿下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为何还要等?!”

商白珩高深莫测地说:“大靖病入膏肓,必得削骨疗毒才有回天之力。”

而天玺帝是大靖最锋利的刀。

英珠似懂非懂地看着商白珩。

“再者,何时回京,如何回京,得是殿下主张,旁人替他做决定,会坏了殿下的打算。”商白珩比英珠高出半头,他垂眸看着英珠,抬手从英珠手里抽走了簪子说,“英珠公公尚年少,只要熬过这一关,往后前程似锦,何必自毁前程?”

“前程于我并无用。”英珠摇头啜泪道,“商少傅,我不似殿下胸中有江山,我心中只有爱憎,不过是个大俗人罢了。”

商白珩从英珠的眼里看不到活气,天玺帝在病榻间门不醒人世,似乎把英珠的活气也带走了,英珠像是丢失了牵引者,成了找不到方向的苦行僧。

想要宽慰英珠这种能忍辱负重数年的人,只有先变成同道者。商白珩不介意为此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开解英珠。

这不仅因为英珠绝对可靠,也因为燕熙说过要照顾英珠。

商白珩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英珠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燕熙,继续开解道:“英珠公公,殿下希望你安好,曾托人问陛下要过你,后来你选择留在宫中,殿下便只能做罢。人与人的际会何其微疏,以为可以相识一世,却有多少是中道分别。殿下身边的人走走散散,如今能交心托付的没有多少。英珠公公,殿下尚在病中,你要多保重。”

英珠最揪心的事就是燕熙还病着。

英珠听此猛地抬眼,他那眼神纯粹清澈,平日的尖利算计在提到殿下时全涤净了,燕熙最他最后的希望了,他盈泪泣问:“殿下如何了?”

商白珩每日都看周慈的飞鸽传书,他已经两日无法入睡,鬓间门的发又白了些许,短短两日他在二十九岁的英俊的面庞上覆上了清霜。

商白珩觉得自己也老了,他突然无比理解汉阳心疾发作而去的痛苦,若有一日燕熙也如此,他大约并不能比汉阳好到哪里去。

直到今日看到传书说燕熙能听到人说话了,商白珩才终于略稳了心神。

商白珩无法在人前表现出对燕熙超出分寸的关心,只能严苛地克制着自己,以至于在外人看来,他提起燕熙时甚至有些冷淡,他状似公事公办地说:“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最凶险的时刻已经过去,陛下与殿下父子连心,必定也会逢凶化吉。”

英珠看商白珩说得笃定,心中便也安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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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说完这些,若有所思地瞧向龙床上的天玺帝。

天玺帝病的时机太巧了,燕熙前夜病了,密信呈到靖都,天玺帝紧跟着也病了。

大靖的皇帝和储君同时陷入病危,必会引起人心思动。时日一长,必有跳梁小丑现形。

商白珩心中盘算:后宫里连日清了不少人,今日请了一批老臣进宫喝茶,五城兵马司和两大营也清算了一批人,文官里许多人也上了名单,天玺帝无论如何也该醒了。

商白珩看到现在,已完全从最初的惊愕中镇定下来,这一局走到现在,见血之处皆是帝心所恶。

帝心当真是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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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珠重新回到龙床前。

商白珩在门边站了站,重新坐回小案边,提起笔墨。

英珠在天玺帝面前永远是卑微的,哪怕是天玺帝病中,那种睥睨一切的气势任是压迫得旁人不敢直视。

英珠垂头跪着,他怔怔地瞧着天玺帝,他有一个不能向外人道的心事,他之所以急着要杀天玺帝,是因为他已经快要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