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热搜预告 林暮烟 3259 字 2023-02-17

江阙并没有看他,而是淡淡看着前方,目光里好似没有焦点:“我有点累了。”

贺景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茫然地往周围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个木椅:“那要不去那边休息会儿?”

然而江阙却只是摇了摇头,脚步仍在缓缓向前走着,片刻后,竟然轻轻笑了一下。

贺景升已经一年没见他笑过了,此时一看不免有些发怔,只不过那抹笑意极轻极浅,伴着那憔悴苍白的面色,莫名就透出了一丝凄然的意味。

不等他多想,江阙已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对折的纸,伸手递给了他。

“这什么?”

贺景升接过,将那纸页翻开,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倏然转头看了过去:“什么意思?”

那居然是一份赠与合同。

合同内容是,江阙要将自己首都的那套公寓无偿赠与给他。

“你不准备回去了?!”

这是他从这份合同里看出的最直观的含义——当初江阙买下那套房子是为了留在那边,可现在他却不要了,这是不打算再回去了么?

江阙依然目视着前方,相比贺景升的诧异,他的眼神和语气都淡然得仿佛静水:“应该回不去了吧。”

“胡说,怎么就回不去了?她的病总有好的一天吧?”贺景升着急道,不由分说地把那合同塞还给他,“赶紧收起来,别胡闹。”

江阙也不着恼,拿着那张纸,将上面被推挤出的褶皱轻轻抚平,平心静气道:“你这一年围着我忙前忙后,耽误的事情太多了。但我想了想,你好像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最后一丝褶皱被耐心抚平,江阙将它重新对折了一道,直接放进了贺景升的衣兜:“这套房子留给你,就当做个纪念吧。”

他一直低垂的眼眸终于抬起,真诚又温和地迎上了贺景升的视线。

而就在贺景升看进那双瞳底时,心中蓦地划过了一丝异样的感受。

他觉得眼前的江阙忽然变得很“轻”,不是重量上的轻,而是一种不落实处的、令人无法触碰与挽留的缥缈。

好似一片羽毛。

就要乘着秋风飞走了。

医院值班办公室。

宋野城早在听到那句“我有点累了”时就已面色微变,而一旁的左鉴清也是一样,在听完后面几句对话后,再也忍不住打断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感觉像是……”

他往旁瞥向宋野城,很快从他紧皱的眉头和担忧的目光中看出了与自己同样的惊疑。

江阙那番话实在太像是告别,而那份赠与合同……简直就像在处理遗产。

贺景升看着二人的反应,不禁苦笑了一下:“你们都听出来了对吧。”

他的表情带着些许自嘲,道:“可我当时是真的蠢,压根就没听出那一层,我还生气他跟我这么见外,朋友之间帮点忙居然还要跟我扯什么报答。”

江阙这些年来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沉稳的、坚韧的,有时甚至是强大的,所以在听到那番话时,惯有的印象令他压根没往别的方面想,理解出的全是字面意思。

贺景升兀自懊恼了一会儿,而后才接着先前被打断的地方,话锋一转道:“不过还没等我跟他掰扯几句,他的手机就响了。”

死神奏响的旋律总是大同小异。

当那串铃声在寂静的墓园中响起时,就如一年前的清晨、扰人清梦的源头一样,只让人觉得突兀刺耳,却未能让人预料到它代表死亡的寓意。

直到江阙接起手机,在听见对方的话语时僵立原地,直到电话挂断,他愣愣看向屏幕上的时间、梦呓般转述了电话的内容,贺景升才意识到这是怎样的一种噩梦重演——

与去年一模一样的日期,几乎连时间都分秒不差,江阙接到了一通来自交警的电话,获悉了一场突发的车祸。

一切都像是往昔复刻。

就连他们赶往现场的过程中,敲击在挡风玻璃上、酝酿许久终于倾泻而下的大雨都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当初的角色。

闹市马路,围观人群。

封路的警戒线,闪烁的警灯。

场景明明是不同的,可却又那样诡异地似曾相识。

尤其是当那辆停在马路中间的公交车上印着的巨幅广告映入眼帘时,刚抵达现场的二人都忍不住唰然止步,感受到了一丝时空错乱般的震颤与悚然。

但贺景升没有想到,这竟然还不是全部。

去年的今天,死在车祸中的是江抵,叶莺作为家属,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了江阙身上,将他斥为罪魁祸首。

而今倒在血泊中的人换成了叶莺。

贺景升原以为至少当初那番强加其罪的剧情不会再上演,却没有料到,命运就连这一幕也要“完美”复刻——

倾盆大雨下,混乱围观中。

叶莺的父亲怀抱着女儿已经被确认死亡的尸体,而她的母亲则哭喊着扑过来,疯了般撕扯住江阙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将所有恨意化为尖刀,狠狠捅向江阙的心脏:“都是你……都是你!你从一开始没安好心,装什么孝子照顾她养病,你就是恨不得她去死——!”

“他们俩作了什么孽要收养你,把你带回来养这么大,结果养了个祸害!你害死一个还不够,非要让他们死绝了你才满意!”

“你就是个畜生——!”

她手中的动作远没有当初的叶莺激烈,可口中的怒骂却比当初叶莺所说的更为诛心。

贺景升听得满腹恼火,却又没法对一个刚刚丧女的母亲恶语相向,只得咬牙把她攥着江阙衣襟的手掰了开去,拽着江阙避远了些。

“你别听她胡说,”贺景升愤愤道,“她说的那都是什么屁话,这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江阙并没有应声。

那天的他沉默至极,从始至终都未曾给过一句回应。

他没有说“我没事”,也没有故作不在意,只站在滂沱的雨中,任凭雨水从发梢滴落,神色无悲无喜,眼中也无光亮,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的痕迹。

他依然像是一片羽毛。

却好似不会再乘风飞走了。

而是被雨水困在了湖面,一点点淋湿渗透,逐渐重若千钧,逐渐轻缓下沉,即将沉入黑暗寂静的湖底。

那天的最后,叶莺的尸体被殡仪馆的车拉离了现场,她的父母也跟车离去,而江阙作为名义上的直系亲属,被交警带回了交警大队,和贺景升一起从那一路段的监控录像里得知了事故发生的详细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