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石缝花开 筱露 5887 字 3个月前

褚一诺在一片静谧的迷雾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走着走着,她看见了远处有人在看着她。

是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她跑了起来,朝他们而去。

褚一诺跑到他们面前,身后的脚步声停在了身边。

她扭头看去,望着立于身侧看着她的顾尧,笑意漾在嘴边。

爸爸妈妈将她的手交给顾尧,她怎么总觉着这一幕似曾相识。

就在恍惚的一瞬间,顾尧跟着爸爸妈妈一起走了。

“顾尧,你去哪儿?”

她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可是他像是听不见似的被她拽直了胳膊,只是看着他温柔地笑着,脚步却依然不停。

褚一诺眼瞧着牵着她的大手在慢慢脱离着她的手,慌乱无措的去抓,去挽留:“顾尧,你要去哪儿,你别丢下我,你别松手。”

然而,他们交握的手像流沙似的根本抓不住。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手心到指骨再到指尖,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去拉扯都抓不住。

“顾尧,不要,不要放开我,你说话啊,你要去哪儿?你别留我一个人。”

她的指尖勾着他的指尖,眼前的白雾越来越重,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世界流逝,而他英俊的面容被雾气遮挡住,伴随着他的指尖从她的指尖脱离。

什么也看不见了,褚一诺伸手去抓,用力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顾尧,顾尧……”

“顾尧。”她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刺目的光刺痛了眼睛,褚一诺木讷地眨了眨,空洞的眼瞳渐渐凝聚起来,所有的记忆潮水般蜂拥而至,停在了汪北打晕她的那一刻。

“顾尧。”褚一诺腾地坐了起来,浑身痛的她皱眉倒吸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手背上的点滴,直接不管不顾地将针扯了下来,点滴回血也没关系。

她翻下病床,赤着脚像一只横冲直撞的迷途小鹿,嘴里喃喃不休:“顾尧,顾尧……”

刚出病房门口就被人被扶住肩膀拦了下来:“褚一诺。”

褚一诺抬起头望向来人,男人五官俊朗,深邃多情的桃花眼含着笑深深地看着她。

她笑着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顾尧”两个字还没喊出来,男人的面容缓缓变了样。

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再看,不是顾尧,是孔远一。

“师兄。”褚一诺眼眶泛红,嘴角却是带笑的,“顾尧呢?他在哪间病房,我去找他。”

孔远一眼睁睁看着姑娘看到他那瞬间暗淡下来的眼眸,更让人心痛的是她眸底还淬着一缕小心翼翼的希望。

他瞥了眼她手背上的血,哽着干涩的嗓子对她说:“你先回病床上,我……”

“我没事儿。”褚一诺直接打断了他,“你告诉我顾尧在哪儿。”

孔远一瞧着褚一诺,沉默了下来。

褚一诺望着孔远一静默了几秒,松开看他的胳膊,一颗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她笑着推开她:“没关系,我自己去找。”

走廊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褚一诺看不见也听不见,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被疾步而来的孔向明拦住了去路。

“师父。”她紧紧地抓着孔向明的手,眼神格外偏执,近乎哀求,“师兄不肯告诉我顾尧在哪儿,您告诉我好不好。”

孔向明看着褚一诺的样子估计她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是啊,谁又愿意去相信。

“孩子,你听师父的话。”孔向明紧紧地握着褚一诺的手,“我们先回病房。”

褚一诺用力地挣脱孔向明的手,势要继续走:“师父您也不告诉我,没关系,我会找到他的。”

说完,她错开孔向明的肩膀,艰难地继续向前。

“顾尧他。”孔向明咬着牙哽咽道,“牺牲了。”

“咚”地一声。

褚一诺踉跄了两步,硬生生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低低地埋着头,双肩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痛哭声震碎了灵魂。

我错了,顾尧,我错了。

我只想跟你过平淡的生活,我们可以不管别人的死活。

伟大有什么用?伟大如果是让我失去你,那我宁可做个自私的人。

顾尧你回来,求求你回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活不下去的。

孔远一望着地上那单薄萧瑟的背影,就像是水晶球跌在地上,所有的美好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一片片无法拼凑的破碎玻璃倒映在水里。

顾尧,你让她怎么活?

……

褚一诺跳伞获救后昏迷了三天,这些天军警一直在坠机的方圆海里进行打捞,飞机都炸成了碎片,何况是人。

哪怕是坠毁前一刻跳机逃生也只可能在这片海域,爆炸波及范围太广,生存的可能几乎为零,找不到只是因为在爆炸又在海里,导致尸骨无存。

这是她醒来以后所有人对她说的话,几乎一样。

慕卡尔目前局势不稳,他们必须回国,临走之前褚一诺去了顾尧坠机的那片海域。

晴空烈阳下的大海一望无际,海面波光粼粼,却也无情。

她这个位置其实根本看不到坠机的地方,离得很远很远,而她却执着地看了很久很久。

“差不多该走了。”孔向明在一旁提醒道。

褚一诺点点头,一转身看见了汪北。

这段日子她见了顾尧很多战友和首长,唯独汪北。

她知道他内疚,有意躲着她,他心里也不好过,她明白的。

汪北瘦了很多,嬉皮笑脸的大男孩满目憔悴,他睨着褚一诺的目光是闪躲的。

“对不起,嫂子。”汪北一张嘴,眼泪就往外冒,直直地跪在了她面前,“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褚一诺鼻子发酸,眼底发烫,却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伸手扶着汪北的胳膊拉他起来:“别这样,不关你的事儿,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汪北一听哭的更厉害了,泣不成声。

所有人看着他们都在默默的掉眼泪,除了褚一诺,她一滴眼泪也没掉。

……

回国后,褚一诺接到电话,去了趟特战旅。

旅长和政委都在办公室,里面还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们叫他首长。

老爷子有着与顾尧格外相似的桃花眼,主动自我介绍说他是顾尧的外公。

也大致猜到了,只不过以这样的方式见家长,她宁愿永远不见。

当时什么情况老爷子一个字也没问,只是问了褚一诺两个问题。

“他没有畏惧?”

“是。”

“也没有退缩?”

“从未有过。”

老爷子点了点头,眼中蓄起了泪光:“那就够了,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我以他为荣。”

侯兴安和屈星海一听都默默的转过头去,眼泪模糊的眼睛。

褚一诺看着老爷子,感觉这一刹那他好像老了十岁,精气神犹如一缕微风,去了那遥远的海域。

她起身走到老爷子面前蹲下,轻轻醒了醒鼻子,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抚上他的手背,微笑着望着他:“我能叫您外公吗?”

老爷子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当然可以,我今天本来也是想看看你。”

“外公。”

“诶。”

褚一诺朝老爷子淡淡地笑着:“您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需要就叫我,葬礼……”

她有些说不下去便停了下来,努力压下?????喉间的苦涩,随即轻轻地呼了口气,嗓音轻如羽毛:“我就不去了。”

……

葬礼这天下了一天的雨,褚一诺上了一天的课。

晚上洗漱完毕,窗外的雨还没停。

褚一诺上床睡觉准备关灯的时候,瞥见压在台灯下面的信封。

这是她那天去特战旅的原因,去拿顾尧的遗书。

就一封,本来是应该给外公的,外公却说他们家风从不写遗书,这封遗书是给她的。

旅长和政委也告诉她确实如此,遗书是在认识她以后才开始上交的。

褚一诺也记得曾经听任意说过顾尧是不写遗书的,便收着了,但是一直没打开。

床头昏黄馨柔的灯光落在遗书上,她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而后拉开抽屉将遗书放了进去。

心里较着一股执拗劲,不看他的遗书也不去他的葬礼。

她说了恨他,就得恨下去。

褚一诺关上台灯,掀开被子躺下睡觉。

依然是睡不踏实,被梦魇折磨着醒来,夜夜如此。

以往都是快要天亮醒来,坐在床上等天亮就行。这次醒来一看时间,才三点十五。

褚一诺有些口渴,起床去接水,经过客厅的时候脚下一顿,神色愣怔地望着沙发。

窗外将停的雨隔几秒拍打着屋檐,楼外落进来的一缕幽光细细碎碎地打在沙发上。

她眨了眨眼,幽光落在仰靠在沙发上闭眼沉睡的男人的脸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三点十五,怎么这么巧,也是三点十五。

原来那么早的么,原来是在那个时候,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爱上了顾尧。

她如呓语般唤了一声:“顾尧。”

再一眨眼,沙发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隅光。

褚一诺伸手摁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好痛,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片一片缓慢地撕裂着,难以言喻的痛。

“吃糖,吃糖就不痛了。”

褚一诺一边自语着一边大步走过去,直接跪在茶几边去拿盘子里的糖。

她一颗一颗地拆着糖往嘴里塞,用力的嚼碎硬糖,嘎吱作响,被糖渣子划破了舌头,苹果味儿裹挟着铁锈味儿,手里还机械般继续剥着糖纸。

“你说吃糖就不痛了。”褚一诺锤了锤自己的左胸口,嘴里含糊不清地哽咽,“怎么还是这么痛,你骗我,你骗我……”

睡在隔壁的褚天言和陆佳听见动静赶紧出来查看,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昏暗里,他们的女儿跪在茶几边,薄削的后背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只剩下一具毫无生气的肉/体,趴在茶几上,地上散了一地的糖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