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相识(你家韩蜜是这院里第一个,...)

大娃最会帮蜜蜜打掩护了,他假装收了蜜蜜的旗子,并说:“阿姨,你自己出门吧,我们再玩五分钟就回家,我保证好好监督,让韩蜜把作业写好。”

一听就是骗鬼,陈玉凤要走了,他俩会玩到天黑才回家,然后临时抱佛脚,补作业。

陈玉凤说:“我今天要去天桥下面,那地方乱得很,张朝民,给个面子,你们给我当回保镖,行不行?”

“当保镖?”大娃一秒就改变主意了,并说:“阿姨,把二娃和甜甜也带上吧,我们人多力量大,可以一起保护你。”

“可以。”陈玉凤笑着说。

回家,喊上甜甜和二娃,三轮车一骑,一帮人出门了。

大娃懂事一点,知道灌气站最近要装修,陈玉凤是去找装修工的。

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就说:“阿姨,灌气站的装修应该很重要吧,你是准备随便找几个临时工怕不行吧,我听说现在外面有工程公司,咱是不是该找工程公司,把活儿整体包出去?”

“阿姨有瞅好的人,是个老相识,人特别妥当,就在天桥下面。”陈玉凤说。

“阿姨,报纸上说天桥是牛皮癣,下面全是氓流和流氓,你认识的谁啊,会呆在天桥下面?”大娃再问。

天桥是市容市貌中的牛皮癣,也是报纸上经常报道的,会发生抢劫,拐骗,各类恶性案件的地方。

陈玉凤居然在这儿有老相识,这成功钓起了大娃的好奇。

既说天桥是城市的牛皮癣,当然臭烘烘,乱糟糟,污水横流,烟头遍地。

桥下密密麻麻,全是等人雇的农民工,衣服一样脏,好些人可能几个月没洗过头,头发结成板贴在脑袋上,还没走近就是一股臭汗气,此时有些人在坐着打扑克牌,还有些人在聊天,吐痰抽烟,但只要有人走过去,他们会立刻停了手中的活站起来:“老板,雇我吧,一天6块不包吃住。”

还有人说:“老板,雇我,我只要5块!”

三轮车冲进人流,甜甜给吓的捂上了眼睛,躲到了蜜蜜身后。

蜜蜜向来胆大,可也给吓的噤了声,这是孩子们第一次见识到,在首都居然有一个如此肮脏零乱的地方,还有那么多肮脏的,看起来形样可怕的人。

陈玉凤有目地的,骑着车一路走,看到有一帮男的站在路边,虽说衣服也很旧,但他们衣着干净,而且身姿笔挺,肩上背着打的四四方方的铺盖,一看就跟别的农民工迥异。

她于是停了车,喊:“单海超在吗,单海超!”

“到!”有个高个头的男人立刻小跑步过来,刷的站定。

这人皮肤黝黑,一头花白的板寸,皱纹很深,他不认识陈玉凤:“你是?”

韩蜜发现自己认识这个叔叔,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单叔叔,是我呀,我是韩蜜,她是韩甜,这是我妈妈,陈玉凤。”

看着面前高大的陌生男人,大娃问甜甜:“他是谁?”

话说,三年前单海超帮忙装修甜蜜酒楼,那时他还是个大小伙子,可现在他的头发居然是花白的,甜甜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在三年内老成这样,遂对大娃说:“他是给我们装修甜蜜酒楼的人,原来也是个军人,三年前他的头发还是黑的呢。”

大娃大吃一惊,挠起了脑袋:“他原来是个军人,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这时单海超也认出陈玉凤了,说:“陈老板,工价涨了,一天10块,但我人扎实,保证给你把活干好。”

陈玉凤爽快的说:“可以,但我要20个人,你帮我找一下,必须是部队转业的军人,还有,必须是跟你一样有四五年当农民工的经验,你能不能帮我找到?”

单海超这人森讷,老实,无话。

当初给李嘉德当老板,人家作为工人吃香喝辣不干活,他个当老板的当牛做马,扎扎实实的,替陈玉凤收拾好了整个酒楼。

后来李嘉德拿回护照,他要懂点人情世故,就该好好巴结一下,搞好关系赚点钱的,但他不会,依旧老老实实当着农民工。

总之,这人跟徐磊一样老实,情商也低。

不过既既然干了好几年装修施工,他认识的战友肯定很多。

所以单海超指身后:“那儿有七个,都是我战友,人都很老实,你要更多的话,给我一晚上,我帮你联络。”说着,他回头喊,示意另外那帮也过来。

一帮打着行李的农民工走了过来,有几个穿的还是泛了黄,蜕了色的老式军装,他们跟韩超年龄差不多大,韩超唇红齿白,还是小伙子,可这帮人常年体力劳力,风餐露宿,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好几个头上都有白头发。

几个娃,尤其是大娃,在此刻,大受震撼。

他们都有个坚定的理想,就是参军,当兵,报效国家。

虽然部队每年要转业几万,甚至十几万人,但孩子们从来没见过转业军人,也不知道他们出了军区就会去何处,更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生活。

此刻看着一帮打着背包,蹒跚走来的退伍军人,孩子们头一回怕了。

尤其是大娃,他在想,等他当兵了,会退伍吗?

等退伍了,是不是也要来当农民工?

娃嘛,想啥就会问啥,所以大娃颤着唇问陈玉凤:“阿姨,什么样的军人才会被退伍,退了伍就必须来当农民工啊?”孩子不想当农民工。

陈玉凤看几个娃全是懵的,笑着对单海超说:“孩子们不懂,为啥你一个上过战场的军人,要整天呆在天桥下当农民工,你能不能给娃们解释一下?”

单海超人闷,不咋会说话,这时另几个退伍军人也走过来了。

其中一个面相笑嘻嘻的接过话茬说:“小朋友,退伍军人分流到社会上,干啥的都有,当农民工的只有一种,你知道是咋样的才会当农民工不?”

车厢里四个小崽崽集体摇头,就连甜甜都有当兵的愿望,可谁都不想在退伍后当农民工,在小小孩子的眼里,呆在天桥下像盲流一样,这太可怕了。

这人伸了两根手指,说:“有两点,第一条最重要,没文化没知识,别的行业都干不了,只能出来卖力气,搬砖扛沙子,扛水泥,二是傻,木讷,我们都是老实人,即使攒点本钱,不会做生意赚大钱,就只能继续卖苦力。”

大娃很聪明的,最会抓重点:“没文化没知识?”

这位退伍军人可遗憾的,说:“我干到排级才转业的,当时我资历是够的,但就差在没读过书,识字不多,文化考试被刷下来了,现在当兵门槛更高了,据说征兵都要初中毕业,还要懂点英文,咱大字都不识,咋提干?”

“我也是,排级,文科不过关,一刀切,裁掉了。”另一个说。

几个娃看着一帮风尘朴朴,满面风霜的退伍军人,终于点了点头。

不读书,没文化,就当农民工。

这是个普世的认知,可这些呆在大院里的,干干净净,没有见识过世界的小崽崽们,直到此刻才认识到这个问题。

这时陈玉凤跟单海超已经商量好了。

约好明天一早在灌气站门口集合,就得回家了。

回家时她骑着车,把绵延两三公里的,农民工们生活的这片区域,给几个孩子整体看了一遍。

她其实啥都没说,更没有唠叨孩子,但甫一回酒楼,大娃就去找书包了。

前段时间忙打架,他松懈了蜜蜜,也松懈了自己,作业向来马马虎虎,经常三更半夜赶作业,今天却摆开小桌子,认认真真开始写作业了。

但孩子大了,交际圈大了,他们不去,别的孩子要来勾他们。不过片刻,就有一帮大男孩来来去去的在酒楼门前徘徊,有的拿弹弓儿打大娃,有的吹口哨,还有的在喊:“张朝民,韩蜜,你们是不是玩不起呀。”

“来呀,来打架呀,咱们接着打。”还有孩子在喊。

蜜蜜没定性,听声就准备拔地而起,但大娃把她摁住了:“先写作业。”

“你没听闵小波在喊,说我们玩不起。”蜜蜜气急败坏的说:“快走呀,我保证能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玩不起就玩不起,闵小波成绩全班倒数第一,以后即使当了兵,也提不了干,会转业当农民工的,我们要学好文化知识才不会转业,懂嘛你?”大娃敲着桌子说。

蜜蜜今天看过农民工的可怜,可她冲动,当她被人嘲讽的时候,就顾不得会不会当农民工了。

她只求在此刻打败别的小朋友。

她跳起来要跑,大娃就摁住她,她还想跑,大娃喊二娃,俩人一起摁她。

外面那帮闹半天,骂几句胆小鬼,气悻悻的走了。

这时大娃才松开蜜蜜,敲桌子:“赶紧写作业。”

“张朝民,我可不是胆小鬼,我能打的,你才是胆小鬼,懦夫。”蜜蜜边写作边,边委屈的说:“以后去了学校,别让人知道我认识你,哼!”

陈玉凤看几个孩子拌嘴,忍不住就要笑。

就好比管理,教育孩子也不是她擅长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