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样。”他拿目光一点秦淮的背影,“不还有这个吗。”

“哎。”阎榆笑了笑,“也是,一个顶三个。”

“……结束,全体解散。”

他踱回三班的队伍,夹在庞大的沙丁鱼群般的人群当中,缓慢地朝教学楼移动。今天又是阴天,楼梯间被浓重的阴影覆盖着,鱼群睡眼惺忪地游进黑洞洞的大嘴。有时他想起自己的中学时代,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但此时他又觉得昏昏欲睡的脑子对早上的上课铃依然保留着清晰的恐惧。

顾蓉临时被叫去开会,没有人来听他的课,这让他稍微舒坦了一些,后脑勺也好像不那么疼了。

语文课时常从提神醒脑的朗读开始,但实际上没有比全班齐读更见效的安眠药了。瞧瞧这个,睡得多么香甜静谧,等着被柔情无限的呼唤叫醒的睡美人——

秦淮一只手捂着头,左脸被衣服褶皱压出鲜红的痕迹,看上去有点滑稽。茫然地停顿了一会儿,面部肌肉慢慢活动起来,最后定格在陈可南已经熟悉的,但又对他毫无威慑力的恼怒上,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手里卷成筒状的语文书。

“睡好了吗?”他和颜悦色地问。

两个人在念经似的朗读声里对峙了整整两个自然段。

周盈盈和许冲小心翼翼地拿余光直瞟他们,秦淮故意将抽屉翻得哗啦作响,几乎整个儿钻进去,只留给他一个乌黑饱满的后脑勺。几百个星期后,终于掏出一本边角翻卷得不成样子的语文书,像拎着一只卷毛狗。

陈可南一挑眉头。

顾蓉从后门进来时,一堂课已经过了大半。课后她也没挑什么毛病,只给他讲了一些关于板书的细节,接着说起下礼拜月考监考的事。回办公室的路上,刚好碰见秦淮和体育委员刘峰拐出来。秦淮掉头就走,被顾蓉叫回来:“跑什么跑?”

刘峰笑眯眯地说:“顾老师好!陈老师好!”

两人都回了好。等刘峰走开,顾蓉才说:“我看你在陈老师课上状态还可以啊,也没睡觉,平时怎么不这样?你只要稍微用点心,我不信你成绩上不去。”

秦淮清了清喉咙,瞟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别开了。

“上次你爸来开了家长会,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等下礼拜考完了,我还准备找他聊聊。高二真的不能再玩儿了,来不及了,知不知道?”

秦淮胡乱一通点头。

“我上次就跟你爸说过,你脑子不笨,就是不用心。之前学习上欠了账,刚开始肯定吃力,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到办公室找科任老师问,跟老师多交流。”

“我也觉得,是个聪明孩子。”陈可南学着顾蓉的口吻,微笑附和,“语文课有什么不懂的,顾老师不在,欢迎随时来找我。”

秦淮深深吸了口气。趁顾蓉没注意,立马横了他一眼。

“你看,老师都是真心为你们好的。”顾蓉微微笑了,“不谢谢你陈老师?”

秦淮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盯着地上的瓷砖,说:“谢谢……陈老师。”简直快把最后三个字咬碎了。

“不客气,应该的。”他的语气轻快极了。

第二天下午开考务会,教务主任慢条斯理地唠叨了半天,说这次月考是怎么为之后的十校联考做铺垫,到时候专门有人来视察,监考期间一定不能做无关的事。监考安排表发下来,陈可南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顾蓉就凑过来说:“你那个考场一定要看紧。这次有上面的人下来检查,不要出问题。”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倒数第二个考场。于是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那最近因为睡眠不足而总在作怪的后脑勺非常有先见之明。礼拜一早上,他夹着试卷袋衣冠楚楚地走进二十五考场,就看见秦淮要死不活地歪在讲台边的座位上,正在喝牛奶。看见他进来,马上利落地换了个方向,努力把自己团进讲台的阴影里。

还有十分钟到九点,考场里的人还不到一半,睡觉的,呵欠连天的,前后桌轮流傻笑的,还有吃早饭的,煮鸡蛋的味道让教室成了个养鸡场。另一位监考的于老师是教导处的副主任,背着手风也似的进来,扎在讲台上,默不作声地睥睨四方。

“于老师,还有这么多学生没来,你看……”他小声问。

“把名字全记下来,”于老师铿锵地丢下几个字,又走了出去,“我去抓。”

他立刻撕了一页备课本,纸张欢快地鸣叫着。角落里的秦淮冷冰冰地哼了一声。陈可南扫他一眼,说:“你哼什么?”

“你管我。”秦淮往桌上一趴,蒙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