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听觉便变得愈发清晰。男人像是愣了下,随即才有板凳被拉开的声音响起,脚步声凑近。热水壶被打开盖子,发出嗤的一声气声,这些全都被放大了。

有手拨弄了下水,随即慢慢从他头顶上浇下来。

“先冲冲。”

阚峻的声音一如既往,严肃又平板。

温热的水流顺着脸淌,寇秋抹了把脸,湿漉漉的。他眼睛被香皂水刺得生疼,不用看也知道红了一片,正想拿手背去揉,手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有什么禁锢住了他的下巴,不容拒绝地让他抬头。

“都红了。”

男人眉头锁得紧了点,拿干净的布巾一点点帮他擦干净。寇秋仰着头,“好了?”

阚峻慢慢收回了手。

他的手上还留着淡淡的香皂气味,让男人的神经跟着猛地一跳,扭身便走。他把方才捏过少年下巴的手微微握紧,双腿交叠,脊背绷得笔直。

“阚叔不洗吗?”

寇秋换了套衣服,把脏衣服堆到盆里,问。

阚峻说:“不。”

“那就睡吧。”寇秋穿着短裤去铺床,他换了条新床单,弯着腰使劲儿把床单边缘塞进去,自己先脱了鞋,钻进里头。

男人躺在了外侧,即使是睡着,姿势也是板板正正。

寇秋翻了个身,挺稀奇地研究他的手,“阚叔,你的小拇指比我长好多。无名指也长。”

他说这话本是无心,系统听了却一个劲儿咯咯咯地笑,笑得活像是准备下单的母鸡。

寇老干部觉得他崽子疯了。说说手指长而已,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阚峻没出声,垂着眼,任由少年抓着他的手打量,又放在自己手上比了比。他喉头动了动,说:“叔年纪大,比你大十六岁。”

这事终究是让他不太舒坦,说出来时,心脏也猛地一缩。

寇秋眼睛很亮,说:“我不懂,十六岁很多吗?阚叔还年轻。”

“很多。”

阚峻又想抽烟了,低低笑了声,“叔开始上班时,你才没几岁呢。”

寇秋摇摇头。

“怎么能看以前?”他说,“要是刚出生的小孩,一个月和两个月都是差很多。可是越往后过,这种年纪,就越不是事儿。”

他很认真,趴在阚峻身旁,掰手指,“等我七十岁时,你八十六岁,能有什么区别?那时候,通通都只被称呼为老头子。”

阚峻的唇角带了一点笑意。

直到身畔少年睡着了,他也仍然品味着这句话。很幼稚,也很天真,好像真一脚就能把十六年的日子跨过去。

可阚峻却没法像听孩子话一样古井无波。

天还热,平房蚊子也多,家里的蚊帐破了好几个地方,拿透明胶黏住也没用,也不知这些蚊子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进来的。寇秋躺在床上,半夜似醒非醒,因为闷热和蚊子声一个劲儿翻来覆去。

“嗯......”

他皱着眉头伸手要挠脸,却忽然间有风传了过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清凉的风。男人拿了蒲扇,一下下替他扇着,神情专注。

半晌后,阚峻伸手,帮少年拿掉了粘在脸颊上的一点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