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然后他就忘记自己之后做了点什么,脑袋朝上抬,闭眼去想,想不起来,叹了一口气说:“算了,真的不行了,但是我没有乱花钱。”

表情真挚诚恳,那副样子,就像是说,我行的端做得正,你尽管查,查出来一丁点不是,就算我输,于是这时候柳则安就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因为不相信老实巴交的妻子,于是逼着他承认自己出轨的坏男人,脑补得十分奇怪,让他没再好意思逼问下去。

——虽然他看到在自己松口后,张绍连也明显松了一口气,神情雀跃,躲到一旁去玩手机了,像是刚才说那什么记不起来了,都是骗他而已。

柳则安又带着张绍连锻炼了几天,日日跟着晨跑,合理控制他的饮食,再又一次上秤时,却发现张绍连依旧又在原本的基础上重了一斤。

面对柳则安狐疑的表情,张绍连急死了:“不是我的错。”他真的要在原地跺脚了,“真的不是,是这个秤它坏掉了,对,它坏掉了,我真的是有好好锻炼的。”

柳则安表面笑了笑,像是真信了,但他心中奇怪,于是趁着张绍连在跑步机上慢跑时,下楼印了一张外卖小传单,拉了点诱人的美食照片,配上几句让人垂涎欲滴的宣传语,最后印上自己的另一个号码,回去之后,悄悄放在张绍连的衣服上。

他留了个心思,暗中默默观察张绍连,见他锻炼完后收拾时,看到那张小传单,趁着左右旁人没有注意,拉开看了片刻,面上欣喜难耐,吸了一口气,再偷偷放进自己的衣袋,当宝贝似地拍了拍。

要做什么,一目了然,只等着晚上的时候验证一番,柳则安心想,你最好别那么做。

晚上的时候,柳则安接到了张绍连的电话。

那时候大概是晚上十一点的模样,柳则安站在窗前,垂眸看着脚下的夜景,他一手插兜,一边快速认真地听电话那头的张绍连讲话。

张绍连看起来十分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头一句话就是说:“老板,来一份大烤肉,孜然味那个,一个汉堡包,中间放铁板烤肉,还有来十对鸡翅,十只小蛋挞,二十串烤鸭肠,对了放的酱料不要辣的。”

这是头猪,柳则安心想,真是头猪。

张绍连点完餐之后,熟练地问:“老板多少钱?”

柳则安变了变调,尽量改变原本的音色,但他不是专业的,容易露馅,于是言简意赅:“200。”

岂料张绍连惊了:“这么贵吗老板。”他慢下来说,“能不能便宜点啊,我每天的私房钱有限。”

柳则安话少:“不能。”

“你们店里面的东西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张绍连开始跟他说好话,“我是在健身房看到你们的传单的,第一眼就移不开路了,但是我家里的老婆对我管得很严,所以手头能动的钱不多,能不能稍微便宜一点啊?”

张绍连并没有太多的私房钱,怪他当初太乖,又缺乏远见,想着要减肥,就是要减肥,不懂得变通,于是把悉数家底都给柳则安给交代清楚了,导致后面馋瘾上来,自己都控制不住。

就是后悔,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平日里他买点儿吃的眼睛都不眨,花钱他一贯大方惯了,如今要为了这几十块,费劲口舌,还不一定能成功。

柳则安听了他那番话,气得几乎七窍生烟,要是张绍连现在就站在他跟前,怕是要抡起拳头上前教训他一顿,什么老婆管得严,他嘴里的老婆,只有一种可能。

“喂,您还在吗?”张绍连从沙发上起来,走到窗前,以一种和柳则安相似的姿势眺望窗外夜景,住着大房子,却吃不起两百块的夜宵,他现在心中无比忧伤。

听那边没有动静,他更忧伤,心情也开始不好,晚上的时候容易多愁善感,语气也不由低沉了下去:“那好吧,两百块就两百块,老板你做得好吃一点,我现在在永德路边上,98号楼,门口等你,□□吗?”

柳则安叹气:“一百五,给你便宜点。”

他到达永德路98号楼的门口时,老远就看到有一小胖子,站在铁栏后面鬼鬼祟祟,或蹲或坐或又站起来,朝着远处眺望,迫不及待。

柳则安是去旁边夜市上绕了一圈,按着张绍连的嘱咐,当真是把他点的东西给买齐了,他买的时候有些疲惫,甚至想要草草完事,但一想到这是给张绍连买的最后一次断头饭,就又开始动力十足。

那个胖子,是不会再管他了的,胖死他也好,病看不好也好,自暴自弃也好,总之让他自生自灭得了,柳则安因着晚上这一通电话,内心源源不断地涌出些许负面情绪,让他继续想要爆炸。

他走上去,咳了一声,把口罩带上,问张绍连:“是张先生吗?”

张绍连说是的,跟门卫打了声招呼,从铁栏后出来,一手高高举着钱,朝他跑去:“是我是我,是全聚的烤鸭到了吗?”他皱鼻嗅了嗅,闻到空气中飘散的香味后,很快就觉得不对,“不是,应该是烧烤到了。”

柳则安脚下步子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他娘的,他一贯素质良好,现在也忍不住在心底下一句句地骂,他娘的,他娘的,这个人他根本带不起来,敢情还点了不止一个外卖。

他把手中的塑料袋子给他,张绍连再把一百五的钱给他,因为大老远外卖员跑来有些辛苦,所以再又良心发现似地,多加了十元钱,柳则安数也没数塞进兜中,就在张绍连转身要回小区内继续等着时,开口把他叫住。

张绍连疑惑:“有事吗?”等他看清柳则安缓缓把面具掀下后的真面目时,一瞬间呆愣在原地,四肢无力,灯光下双目涣散,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唇瓣哆哆嗦嗦,“你、你?”

柳则安抬眉:“吃吧,断头饭。”

张绍连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吃完我们一刀两断。”呸,这话听得他自己都觉得古怪至极,好像是跟张绍连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分明不是这样,于是再又改口,“吃完之后,我就打算离开永安了,你自己好好锻炼,我管不了你。”

张绍连惊恐:“你不是说会陪着我减肥吗,阿姨说让你过来管一下我?”

状似无辜,双目茫然,是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双眼死死盯着柳则安发愣,不让他走,但自知理亏,声音也小了起来:“我以后不吃了好不好?”

柳则安呸了一声:“不好。”

他性格使然,恨铁不成钢,柳则安对自己要求严苛,力求行为做事做到最好,对待旁人也是如此,他有一套十分严格的准则,要是旁人不求于他也好,既然是有求于他,但又自己不付出努力,柳则安则会觉得暴躁。

他的爸妈当时就说过他,这种性子去当老师,约摸着能被学生给气死,不过管理公司也是如此,不是谁都能受得了他这种性子,得缓缓才好。

等柳则安说完不好后,张绍连面色灰败,一手揪着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惶恐不安,看着他欲言又止。

柳则安劳心劳肝那么久,现在忍不住想出言讽刺他:“上次你还说,黑色显瘦,所以现在衣服都是黑色,怎么了,一方面这么在意,一方面又管不住口,偷偷晚上点东西,还挺熟练?”

管他是个什么精神病患者受不了刺激,真把他当温室里的花了?

忠言向来逆耳。

张绍连被他骂惨了,唇瓣微蠕,显得十分忐忑和害怕,看着他这幅小家子的模样,柳则安更为恼火:“你吃,你就吃给我看,我现在看着你吃!”

张绍连急忙摇头:“不了。”就在柳则安以为他要准备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时候,却又听到他补充,“回去再吃,到时候叮一下就好了。”

正说着,他的另一个外卖又来了,外卖员在旁边喊:“请问是张先生吗,您的奶茶已经到了。”

两杯,他娘的,柳则安想,还有烤鸭没有到,现在居然又有了奶茶。

总归这事他撂担子不干了,分明公司里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来处理,他却偏偏要在这里为了一件没有可能的事情而浪费时间,简直不符合他的人生准则,极大的败笔。

柳则安那晚又接了一个公司里的电话,有份合同需要他亲自过去洽谈,于是买了第二天早上的飞机,等张绍连去他所在的酒店找他时,他人已经在飞机上了,等了一场空。

人不见了,张绍连迷茫地抱着一包红烩味薯片站在酒店门口,痛苦得只想吃东西,他每吃一口就在心里边,哥因为我吃东西生气了,是我不好,但他把薯片咬得咔哒作响的时候就想,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

论毅力,他其实并不差,当初为了林阙那一句话,硬是生生把自己的身材练成那副模样,但他如今自从从公司离开之后,过了一段舒心日子,加之服用药物之后精神头不对,便总犯懒。

张绍连行动缓慢地往回走,怎么办啊,柳则安生气了,应该是要好好锻炼的。

离开柳则安之后,张绍连前几天的日子着实过得有些舒服,舒服得像是个两百五十斤的胖子,零食根本就吃不完,左边一包右边一包,他左拥右抱,根本就不知道吃什么才好。

偶尔时候清醒过来就想,我真是一个为了几个祸国殃民的妃子,而抛弃糠糟之妻的渣男。

要是柳则安现在知道自己成了张绍连心中脑补的那个糠糟之妻时,怕是会直接打飞的过来跟人干一架,不过他那边事物繁忙,除却家族企业之外,还有自己拓展的新业务需要处理,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把张绍连抛之脑后。

张绍连是谁,就是那个不听劝的、胆子又小、小聪明一大堆、一顿夜宵可以吃掉八个汉堡的死胖子!

气死他了,柳则安只在偶尔的梦中梦到过张绍连,今晚这梦本来平静无波,只是后来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大胖子,径直坐在他的床上,因为缓冲力实在太大,结实的木床有一瞬间受不住,分崩离析。

柳则安从木屑堆里爬起来,定眼去看面前那人,那人抬头冲他嘻嘻一笑,眉眼之间无比熟悉,正是当初在永安差点把他气出病来的张绍连。

他正要说话时,张绍连伸出他白白肉肉的手心,摇了摇:“我要吃牛肉干。”

他娘的,柳则安一边骂,一边身体却不受控制,下意识地出去给他买了一包牛肉干,张绍俩跟他说谢谢哥哥,然后开始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不是,柳则安在梦里面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抓着脑袋上的头发十分崩溃:“再说一遍我是弟弟,我是弟弟,我十九岁还没有到!”

张绍连鼓着腮帮子说:“你十九岁还没到,那我还没成年呢,我今年只有十六岁。”

瞎说!瞎说!乱说!

这个梦着实恐怖,柳则安吓得当即在睡梦中去世,醒来后也一直耿耿于怀,按理来说他也有好些天没有想起张绍连这三个字,怎么今儿的梦境如此诡异。

外面翻起鱼肚白,天亮了,柳则安索性起床出去晨跑,跑至大汗淋漓时回来,柳梅招呼他坐下吃饭,例行问了他一些关于公司上的事情,再跟他宣布一个消息:“绍连今天要过来玩,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永安,接过来住几天,你跟他好好相处。”

柳则安喝粥的动作都顿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番外二一次性放出来比较好,于是我攒啊攒,攒啊攒,努力地攒了两天,居然还没有写完,但你相信它这一章有一万一吗,我对自己预估字数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