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以卫淼的小脑袋瓜,并不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有什么。

小时候在法缘寺,惠音师太和凝雪姐姐有时也会用嘴唇碰碰她的脸蛋,说她香香软软的招人喜欢。有一次谢疏钰太久没回澄院,卫淼实在太想他了,见面时抱着谢疏钰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卫淼记得,当时钰哥哥的脸就沉了下去,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自己不喜欢。

以前卫淼想不通钰哥哥为什么不喜欢,现在她明白了,钰哥哥应该是嫌弃她的口水。

也是,钰哥哥最爱干净了,怎么会喜欢吃别人的口水呢。

所以眼下,即便两人嘴唇粘得严丝合缝,卫淼也不觉尴尬。她只是有点担心,方才自己动嘴巴,钰哥哥有没有吃到她的口水。如果吃到,钰哥哥又该嫌弃她了。

卫淼心虚地扭扭头,两人嘴唇擦过,带起一丝透明的香津。微冷的青桂香气混夹草莓清甜,碰撞出令人迷乱的味道,车厢内温度陡然升高。

偏偏这时,马车好像患上羊癫疯似的,又是一个剧烈的颠簸,卫淼闷哼一声差点咬到舌头。她纤弱的身子被震得在空中一荡,再重重落回谢疏钰怀中。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卫淼的樱唇准确无误地贴在了谢疏钰的喉结上。

她下意识唔了声,不可避免地吮吸一口,然后卫淼就听见,钰哥哥呼吸似是一紧,手掌摁住她的后脑勺,不准她再乱动的意思很明显。

这样安静地呆了片刻,周遭一切恢复如常。

“起来”

发沉的嗓音带着赤/裸裸的警告,卫淼回神笨手笨脚地从谢疏钰身上爬起来。等她整理好自己的衣饰,转头小心去看谢疏钰时,就发现钰哥哥面部紧绷的厉害,耳根愠红。

卫淼知道,钰哥哥这是生气了。她眼睫颤颤,识趣地赶紧坐远了些,免得再惹谢疏钰嫌弃。

而谢疏钰一直未开口,模样仿佛带着恼。

静静坐了一会,他叩击两下车门,马车缓缓停下。谢疏钰径直下车,只见乡间小道上,百姓们赶着牲畜一窝蜂地朝城中跑。

谢疏钰负手而立,沉声问车夫,“何事?”

他们所处的安溪县风景秀美,百姓比周边县都要富足,像今日这样匆忙忙跑,定是出事了。

车夫稳住欲发狂的马,道“公子,附近这几日有大虫出没,据说已经咬死好几个人了。方才山中又传来虎啸声,显然大虫就在附近,马受惊不肯再走了。”

话音刚落,临近的密林中果然传来嗷叫,气势恢弘仿若山林之王宣示主权般,霸道骇人。

京畿地带,已经好多年未出现过大虫了。谢疏钰盯着那片密林瞧了片刻,从手下那里取来弓箭和长刀,点了几个人欲进山擒虎。

冯宝财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这种时候自是要留下的。他也被那虎啸声吓到了,建议说∶“殿下何须以身犯险,回京召兵马司的人来捉拿就是。”

谢疏钰已经挎上弯弓,手持长刀上了马,冷冷道∶“这大虫出现的蹊跷,孤带人去看看,管它是老虎还是阎罗,砍了便是。”

当然,另一个原因谢疏钰没说,他觉得现在需要冷静一下。再和卫淼呆一起,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谢疏钰深深看一眼马车,吩咐说“你送……水水回去。”

冯宝财称是,不过他总觉得殿下从马车上下来后就不大对劲。怎么说呢,看脸色像生气,但又好像不是生气。

殿下喜怒不形于色,即便生气也不表露一点痕迹。像现在这样,耳根薄红下颌紧绷他还是头一次见。

比起生气,更像是被占了便宜的小媳妇,小媳妇似乎还带着点欲/求不满。

并且,冯宝财还发现,殿下的唇似乎比往常要红一点,像涂了一层女子的口脂。

他飞快觑一眼太子,谢疏钰不耐地瞪他,“还有事?”

冯宝财有事也变没事了,“没,殿下小心。”

于是,原本出来踏青的人分成两拨,一拨随谢疏钰进山,一拨护送卫淼回城。出发前,谢疏钰策马在马车周围来来回回走动,犹豫片刻,终是靠近掀开了车帘。

车帘背后,就是卫淼那张莹白如玉的脸。小姑娘一直躲在帘子后偷看呢,知道谢疏钰要去擒虎很担心。

阳光很好,从密密的松针缝隙射下,正好照在卫淼的唇上,愈显丰盈润泽。

谢疏钰盯着她的唇出神地看了一会,喉结微动,说“哥哥有事,你先回去。”

卫淼也听说了大虫的事,点点小脑袋,“钰哥哥……小心。”

在冯宝财等外人看来,两人之间并无什么不同。只有当事人心里才知,一切看似没变,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卫淼是担心钰哥哥因为方才的意外骂她,而谢疏钰,他自己都不知道别扭什么。

“钰哥哥——”卫淼看看他,小心翼翼开口,“你的嘴巴……”

话没说完,谢疏钰便打断了她,“哥哥走了。”

说罢策马,带上几个人自田埂钻进密林。

卫淼嘟嘟嘴,手指绞着帕子。钰哥哥嘴唇和脖颈沾了她的口脂,她想帮忙擦擦而已,不擦便算了。

回城的路上,香草也坐上了马车。毕竟附近出现过大虫,侍卫皆提起十二分心,一刻不敢放松。

香草絮絮叨叨,“真是奇了怪了,这大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姑娘公子踏青的时候来,真是扫兴……哎,姑娘的口脂怎么淡了”

今早出门时,香草亲自给卫淼上的妆,也没吃东西,卫淼唇上的口脂怎么就淡了,好像被什么东西舔过一样。

卫淼抿唇,“没什么,被我……吃掉了。”

另一头,谢疏钰才进入密林,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沿途草木上血迹斑斑,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斗。

他感到一丝不同寻常,内心愈发警觉。走着走着,忽见林中闪过一个黑影,那黑影虽飞快掠过,但不难看出,明显是人可不是什么大虫。

谢疏钰策马迅速变道追赶,随扈紧随其后,很快进入了密林深处。距离那黑影越来越近,眨眼间不过一丈。谢疏钰左手持刀,以马鞍借力一个飞跃,纵身凌然而至,劈刀朝那黑影砍去。

然而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脚尖勾着马背侧身一躲,顺势拔出长剑回击,两人就此缠斗起来。

林中光线昏暗,一时只听刀剑相撞的清越之声,谢疏钰学习剑术多年,从未有过敌手。

很快他就发现从,此人功夫了得,出招快准狠不说,每一剑似有千钧之力,若换一个人对上他,只怕早做了刀下亡魂。

思索间,谢疏钰又灵巧避开一击,以对方长剑做垫脚石,整个人跃起,另一只脚往那人侧颈重重一踹。

这一踹力道不小,对方踉跄着后退数步,等回神时,谢疏钰手中长刀已横在他的颈上。

“天子脚下,何人胆敢在此作乱,报上名来!”

对方倒地喉中咳出一口鲜血,顿了顿,才不确定道“太子殿下”

这声音……似在哪里听过。

谢疏钰沉吟片刻,终于想起来是谁了,他缓缓收了刀,道∶“魏潮,你不赴顺源县任职,在此作甚”

两人曾在殿试时见过,莫名打了一架,才后知后觉发现是自己人。等出了密林光线豁然开朗,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今年春闱的武状元,魏潮么。

魏潮二十岁,生的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不同于京中的世家子弟,他身材高大,俊朗中带着一丝匪气,窄袖卷到袖口,露出小麦色的皮肤。

面对太子的质问,魏潮非常委屈,“殿下,臣听闻此处有大虫出没特来降伏,您一路追赶,莫名对臣出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疏钰道“抱歉,孤以为你是那个以口技作乱的贼人。”

魏潮自小一身蛮力,他武艺虽好脑子却转的慢,半天才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此处没有大虫,而是有人以口技扮虎啸,恐吓周围百姓?”魏潮挠挠头,“何以见得?”

他身上那股傻气,莫名叫谢疏钰想起了卫淼。

谢疏钰解释说,“其一,草丛痕迹凌乱,不像老虎经过,倒像是有人故意遮掩踪迹。其二,沿途的血迹味道不腥且粘稠度低,一看便知是人血。并且,那虎啸短时间内忽远忽近,分明是有人故意发出的。”

说着,他掏出捡到的半截锦布,“看衣料上的花纹,应是异族人。”

魏潮恍然大悟,拱手,“殿下了得,臣佩服。”

"魏大人功夫不错,武状元实至名归。孤不过借巧力,才能侥幸赢你。"谢疏钰幽邀道。

魏潮被他一夸,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那也是殿下的手下败将,不过话说回来,那人能扮作虎啸骗过这么多百姓,可见口技了得,口技如此了得的人……”

魏潮自言自语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道不好,口技如此了得的异族人,他不就认识一位吗?

想到此,魏潮不敢再耽搁,拱手拜别太子。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太子脖颈处有一个红红的异常显眼的印子。

魏潮傻乎乎问,“殿下,您是被谁咬了一口吗?脖颈好像出血了。”

闻言,谢疏钰伸手一抹,红色的口脂晕染在他的指尖,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谢疏钰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马车那一幕,她的口脂,在他喉结上停留了一天……

想到此,谢疏钰的喉间莫名涌起一股躁意。

见太子不说话了,魏潮也慢半拍反应过来,那个红印子分明就是女子留下的呀。

听闻太子不近女色,弱冠多年东宫空置,魏潮心中啧啧称奇,能在太子脖颈上光明正大留下唇印的姑娘,肯定不是一般人。

回到府中已是月色清明,谢疏钰沐浴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袍,坐在灯下看一本兵书。

他看书,无论多么晦涩难懂的字句,向来一目十行。可今晚,却怎么也看不进去。铜质滴漏过去两刻钟,书本还停留在翻开的第一页。

耳边回荡着机械的滴答声,谢疏钰忽然想起白天在马车上,那个不能算作吻的吻。

可以看出,卫淼并不是故意的,而她的反应,比自己要淡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