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他囚她凤囚凰

苏眉本准备离开,但是听见夜空之中传来的琴音之时不禁转身回首。

若是之前容远对这首曲子的诠释用的是技巧,而此时此刻却不仅仅如此。

琴声之中占有之欲无法隐藏。

苏眉深深叹了一口气。

凤囚凰。

他囚她。

兔形的天婴坐在地洞之中,看着那透明的结界。

一脸的茫然和挫败。

容远真的将自己囚在了这生司阁中。

他不让自己回桃源村。

这一百年,自己要呆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发热期的焦虑对于动物来说很难熬,她全是靠着这一腔的热血,将这股劲儿全部花在了刨坑之上,这才不显得过于难受和焦虑。

这一刻,她的疲惫烦躁席卷而来,她耷拉着耳朵,一步一步走出了辛辛苦苦刨出来的地洞,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入房中。

她跳上了床,蜷曲在被子上,眼泪一滴一滴从通红的眼中流了出来。

眼看青风也快要与穷奇交会,容远与苏眉进了鸣沙室。

若穷奇燃魂阵一出,青风极大可能会全军覆没,容远必须帮青风护法,阻止穷奇使出燃魂阵。

他元神出窍,为战场上的青风坐阵。

元神分离太久本是一件极其危险之事。

苏眉会守在一旁,为他护法。

为了不让元神与身体彻底分离,容远的元神还需要时不时归位调息。

然而每次归位,他都会看到“她”。

或者说,是前世的“她”。

……

前世自己这个时候也元神出窍,去处理一件要事,每次回神,她都坐在结界之外的门口安静地看着自己。

苏眉那时候叹口气对自己道:“赶不走,没办法。”

苏眉这个性格,向来对姑娘都说不了重话。

她用手抱着膝盖,小脑袋晃来晃去,像是困得已经撑不住,看来已经疲惫得不得了。

苏眉:“咱们进来多少日,她就守了多少日,终于睡过去了。”

谁知苏眉话音刚落,天婴就鲤鱼打挺般跳了起来,在看到容远的一瞬间,一双眼睛像发出了光一般,精神抖擞地道:“大人!”

眼睛也弯成了两道小月牙,她贴着结界拼命向容远挥手,“大人!你回来了!”

元神离体,是疲惫的,但是那一刻,容远觉得自己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时苏眉再次无奈地问:“大人?要赶她走吗?要不,我把青风叫回来赶她。”

赶姑娘这么没品的事,他可做不出,青风比较合适。

容远这时候看着外面欣喜地给自己打招呼的小妖,道:“随她。”

这句随她,一随就随了好几日。

他们是仙,可以不吃东西,而那只才化形的小妖居然也这么熬着,就是不愿意离开,总是生怕自己会出些什么事。

自己每次中途回来元神归位,总能看见她那张看到自己后变得神采奕奕的小脸。

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然后贴着结界给自己招手。

很奇怪,每次如此,自己的疲惫都像是会一扫而空。

从那开始,每次元神离体,他都会多回来了几次。

……

从回忆中出来,容远再次从战场上抽离元神,回归九重天稍作休整。

他“习惯性”地睁开眼先看向了门口,门口空空如也。

那一刻,疲惫席卷而来。

这次出去得并不久,本不该如此疲惫。

他觉得跟那些“回忆”有关,这些回忆侵蚀着自己。

于是,他隔绝了那些回忆,让它们不再来扰乱自己。

但是他发现,每次自己元神归位时,都会不经意地看向那门外一眼。

就像,已经成了习惯。

就像,前世今生的自己在慢慢合二为一。

他可以隔绝掉回忆,却无法将自己分离。

每一次回来,看到这空荡的门口,他有了前世从未有的感觉——寂寥,落寞。

多次过后,苏眉也发现了不对劲,问道:“神君,你是在找什么吗?”

容远再次闭上了眼,“没什么。”

苏眉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问道:“是不是那边战况不好?青风出事了?”

容远答:“不是。”

容远虽然答得酌定,但是每次回来脸色都会白那么一些,这让苏眉的心更是悬了起来。

“神君,你该不会是怕我接受不了吧,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直接给我说,我承受得住,是不是青风他……”

容远这才意识到,这一次青风出征,自己每次回来,受损的元神不仅没有得到恢复,反而变得更糟,伤得更重。

于是这一次,他决定不再回来。

苏眉的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也元神离体去一探究竟。

但他却必须守住容远的法阵,不然真是一亡即亡。

就这样苏眉焦急地挨着一日一夜。

敏锐如他自然也发现这次神君的异常,每次他都看向门口,到底是在看什么?

又或者说……

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谁会出现在门口。

虽不知道神君到底期待什么,但可以确定一点:他期待的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容远的元神最后一次归位。

看容远受损的元神,苍白的脸色,苏眉便知道这是一场恶战。

苏眉有种不妙的预感,“神君?是不是输了?”

容远却打断了他,“赢了。”

苏眉松了一口气,欣喜地看向容远。

而大战得胜的容远脸上却丝毫不见半分喜悦,他只是幽幽看着门外,问苏眉:“这段时日,有谁来过吗?”

苏眉:“这……没有。”

容远垂下眼,就在这一瞬间,一丝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苏眉:“神君!”

天婴在床上睡了很久。

再次醒来知道这天上地下都被容远设下了结界的她,愤怒得想去找容远用爪子抓烂他那张虚伪的脸,然后再跟他同归于尽。

但是以容远法力,自己跟他拼硬的根本不可能,一点不可能。

要不然……智取?

对容远用这两个字,光是想着都觉得荒唐,但是天婴觉得可行。

因为这一世的容远做梦也想不到,他前世会告诉自己破他结界的方法:

用他的血在身上画符,就能够离开他设下的阵。

可是,怎么得到容远的血?

这时候发热期的热浪再次袭来,让她焦躁难受,她拼命咬着自己种出来的胡萝卜,逼自己咽下去,储蓄着逃跑的力量。

容远什么时候才能掉以轻心放松警惕?躺平了让自己取血。

她每咽下一口萝卜都觉得无比难受。

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皮肤也微微发烫,这时候她分心地想,如果要是上天赐她一个美男子,啊不,五官端正的男子就好了。

她也知道这是妄想,只能继续想怎么对付容远。

容远不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脸上又涌上了一片潮红。

也许因为潮热,让她想起了那些放浪轻浮的过往。

容远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理智的……

她突然把胡萝卜一扔。

眉头一拧,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把他睡了吧。

容远并不是时时都保持警醒,无懈可击,在他兴头上时咬他一口,取他些血,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天婴也知道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几乎为零,毕竟前世自己推到他不知花了多大功夫,现在贸然去找他,估计会被他轰出去,甚至关起来。

但是她此刻怒火与热潮一起上脑。

于是她心一横,从床上弹了起来。

大不了鱼死网破!

容远擦干净嘴角,在苏眉担忧的目光下离开了密室。

曾经的那些回忆,他只是像第三者一样看着前世一切的发生,但是这次也许跟元神离体太久,身体虚弱有关,那些前世的回忆跟自己融在了一起。

每次修复元神之时,看见她精神抖擞的灿烂笑容时,他都无声无息地被感染,前世的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今生看不到,才觉得空落落的。

就像曾经她的笑容能扫走多少疲劳,如今在看不到她时就有多疲惫。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像滴水穿石一般慢慢侵蚀着自己。

特别是在自己虚弱的时候。

他走在回廊上,前世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

那时候自己也是走出了密室,她跟在身后,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却也不敢靠近。

她在自己身后做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以为自己不会发现。

却忽略了地上的影子出卖了自己。

他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有时候用食指碰碰,有时候摸一摸耳朵,她很想靠近自己,但是她不敢。

那时候的他觉得有些有趣,任由她跟着。

……

此刻的容远走在回廊上,外面风吹着月桂树轻轻作响,清冷的月挥洒进回廊,只勾勒了自己形影单只的身影。

疲惫再次将他席卷。

他想将一切归结于这次元神受损得有些严重,但是他明白,并非只是如此。

他刚走进了房间,前世回忆再次接踵而来。

……

那个小妖站在门口守望着他。

因为他说过不准进门,所以她从来不敢踏足。

她眼睛急得有些红,“大人,我好担心你,你真的没事吗?”

他淡淡道:“没事。”

她扶着门框站着,突然换了话题,“那你饿不饿啊?”

“不饿。”

她低头有些失落,然后垂头走了。

他并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她很快便会回来。

容远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房间中的椅子上看书。

很快,房门前多了一个身影。

她捧了一碗瓷盅,双手被烫得通红,烫得她连走路都一跳一跳的,里面的汤水却没有一滴洒出来,到了门口,她伸直手将汤盅递了进来。

“大人,那个,你要不要尝尝?挺好喝的,啊,不……”她转而改口,严谨的道:“我觉得挺好喝的,你那么久没吃东西,要不要喝一点,润润嗓。”

她一双眼睛就像窗外的星辰,明亮,清澈。

容远这才发现她消瘦了很多,婴儿肥的脸都快凹了下去。

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

他放下了书,淡淡道:“进来。”

小妖欣喜无比,小心翼翼跨进门,也不等他指示,就把汤盅放在了桌上,用烫红的手摸了摸冰凉的小耳朵。

现在回忆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灵动的,那时候的自己也这么想。

他拿著书,并没有喝被她炖得莹白的鱼汤,而是对小妖道:“喝了吧。”

小妖眨了眨眼,“可是,我是给你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