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被沉默封印的苏利

“所以无法反抗,就任其发展吗?”奥菲莉亚忍不住插入了这场对话。

路过的佣兵并没有计较她的突然插嘴,而是态度坦然的,以又一个问题反问奥菲莉亚:“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佣兵没有争执,尽管他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是:正是因为清楚不管努力还是不努力都没有办法反抗,所以才只能被迫任其发展,但不管是否被迫,这种妥协也依然是妥协。

奥菲莉亚看清楚了他眼神中所表达的含义,却突然陷入了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怖。

认清现实是普通人需要做到的吗?

就社会体系来看,不管是什么时代,上层掌控下层的逻辑,通常都是指挥着这两个层面的人,往狼与羊那对立,却又共生的奇妙体系发展。

至少奥菲莉亚作为有可能登上统治者地位的人,她在知道妖兽文明存在的事实后,也有考虑过,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必要传播出去。

她所能想到的结论就只是……

没有必要。

因为这件事很有可能让被统治者,既无法提供相应帮助,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普通群众的恐慌,造成混乱以及流血事件。

所以,奥菲莉亚不认为在里城,大法官所设想的透露事实,是什么一定做到的事。

自古以来,自这个世界的文明出现,统治者的治国逻辑,从未改变。

故而,亲王殿下震惊的不是佣兵们能这么理性地看待自己的弱小。而是,竟然有统治者真的相信,底层民众会按照上层人士所能想到的,正面最优解发展。

奥菲莉亚脑海里一瞬间产生的想法是,总不能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是神职人员吧?

一定会有人产生其他方面的想法才对。

比如说,为此感到不敢相信,陷入恐惧,以及看不到尽头的迷茫。

奥菲莉亚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但那个佣兵却告诉她说:“当然有啊,不仅有,而且还不止一个。”

“那为什么,这座城市现在看起来和以往的变化相比,就只多了一个新的能探讨的事件?”奥菲莉亚困惑的眼神让佣兵不自觉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在亲王殿下产生被庶民不敬的情绪之前,那个佣兵已经将自己的答案说出了口。

“或许只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才会纠结这些问题。对于我这类佣兵来说,与其杞人忧天,不如想想,新的任务能给我带来多少佣金,下一个任务的雇主,最好也别再是那种烦死人了的贵族。最后就是,拿到佣金后,我又该取出多少用于奖励自己在街边酒馆的花销。”

“大致就是这些。”佣兵的眼神是成年人已有的浑浊,但这份浑浊,却无法让人感到任何肮脏。

奥菲莉亚能读懂这位佣兵所说的一切,这就是他对自己日常生活的需求以及对将来发展的渴望。

他看不到,对于统治者来说,这个消息的泄露弊端会远远大于利处。他也看不到,如果那种危险至极的妖兽真的出现,有可能死在灾难中的,不仅包括他,还包括他身边无数在意的人。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奥菲莉亚看着那个佣兵汇入人群的身影,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无数没见过

的人从她身侧走过,又有众多普通人,谈论着和妖兽文明相关的话题。

等到她真正站在苏利面前的时候,亲王殿下也没有摆任何贵族架子。原因当然也不再只是,苏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没有必要这一点。

本该高高在上的形象,似乎也被看不见的大手强行扭动,并转变成了一种,尽管无法理解,但却能从骨子深处产生莫名敬意的现象。

苏利正在做一种,这个世界很多掌权者都没法理解的事。

而且,这种被他们判断为无法带来利益,甚至还很有可能产生弊端的东西,在他手中,却像是如臂指使般,被任意操纵。

奥菲莉亚不再纠结苏利对事情真相的想法,她只对为她的出现露出惊讶表情的苏利说:“你是已经考虑到将妖兽文明透露出去后的大众的反应了吗?”

直入重点的话题,让在心中升起打算试探她是否想作妖的苏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当然,这份沉默只是出于,未曾想到后带来的思维短暂卡壳。

毕竟谁又会想到,这个对刀自己亲生父亲有着明显助力的女人,突然来到一座并不欢迎她的城市,问出的问题不是什么和自身利益切实相关的东西,反而会是这种……

这种根本不像是她能问出的问题。

苏利刚一张嘴,就发现原本还在直视着他的奥菲莉亚突然垂下了头。

略有些自嘲的笑声响彻在空气中,奥菲莉亚用力地捏了捏拳头后,又重新抬头平视着苏利。

这个动作,让奥菲莉亚以为,自己还能保持该有的自尊。

随之她说:“我根本没有必要问出这种问题。里城发生的事情,在事后有无数人提交和你相关的各种分析报告,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走一步看十步,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吧。”

奥菲莉亚接着又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她像是想要将心中的郁闷,一股脑地全部都撒在这块地方一样,以略微沉重的语气说道:“你和我不同,或者说,你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同。”

“你就像是生活在另一个文明高度发展的人类社会里的人。不仅和我格格不入,还拥有着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清的思考方式,甚至还存在着,不可思议地读懂人心的能力。”

苏利的表情,就在这接连不断的话中,先是从微微张口,转变成打算抬手否认,紧接着又直接变成了瞪圆眼睛。

他当然不在意被这个世界的人猜到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要知道,苏利对于这个世界拥有着元素之力的人来说,基本都相当于不存在威胁。

谁会忌惮一个完全不存在威胁的存在呢。

只是,这会的奥菲莉亚显然不这样想。

“我现在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和你相关的那个预言者之说,能传播得那么广泛。甚至还被教廷中人视为,无法得到,就一定要毁掉的东西。”

“你看到了太多,太多我们根本无法察觉到的答案。所以对待自己所实行的过程,从不犹豫,一直坚定,一往无前。”

奥菲莉亚看着苏利。

少年现在的模样非常普通。

因为奥菲莉亚是趁着苏利放学的时候,直接找到了亚撒学院门口的。

这次奥菲

莉亚身边带着的骑士,只稍微在城内问了一下艾格伯特的日常行动轨迹,就让亲王殿下成功避开了被前任光明圣子列为危险人物,并强制盯上的风险。

奥菲莉亚看着现在身边不存在绝对强有力的保护人物,却依旧没有对自己露出任何警惕的少年,发自内心地说道:“如果人所信仰的神真的存在,或许也就是你这样的吧。”

在世人之中,在凡尘之中,在一切之中。

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平凡,但事实就是,苏利做出了奥菲莉亚永远都不敢想,也不认为有必要去做的事。

苏利却感觉自己喉咙有些阻塞。

怎么回事?

堂堂不把万事万物放在眼里的亲王殿下,突然就自己给他圆了一套,从头到尾都能解释得清的逻辑?

这合理吗?

苏利不觉得自己能失礼地问一位女士是不是掉进过沟里,所以他只能委婉地说:“你最近是不是经历了些什么……”不好的,或者说非常糟糕,乃至于灾难的,直接改变了三观的事?

向来擅长从细微之处发现他人表象之下内心的亲王殿下,首次没有读懂他人的潜台词。

她甚至还在想,能关心一个曾经威胁自己的敌人的存在,或许本身就具备着微妙的,不属于人类的神性。

“我只是突然觉得,我的所有努力,原来都是那么可笑。”奥菲莉亚突然想到了不久之前交谈过的那个佣兵。

也许对方的所有渴求,在她这个位置,在很多掌握着财富和权力的贵族眼里,都显得分外廉价,不值一提……

但奥菲莉亚还是觉得,至少对方拥有着能被确定的未来。

苏利有些惊悚地看向奥菲莉亚。

如果说刚才,苏利只是不理解这位大公主,怎么就能自己自说自话地叭叭出了一套吹他的逻辑。那现在苏利的想法就是:这是什么青春期迷茫少女,在向哲学大师讨教的现场吗?

青春期迷茫少女?奥菲莉亚?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能放在一起组合的东西吧。

苏利总觉得,像奥菲莉亚这种人,最适合的场景,必然是玩家们不知道需要团灭多少次,才能攻克的副本关底boss。

赌上一个游戏策划的尊严,苏利绝不认为自己对他人的设定判断,会产生误会。

“也许这只是你想太多。”

说完这句话后,苏利突然开始质疑自己的口头禅。

他好像已经把这句话说了无数遍。

但苏利仍然由衷地期望,这句话能给自己带来想要的效果。

尤其是在奥菲莉亚说:“你说的对”的时候。

苏利眼睛亮了起来。

奥菲莉亚感受到那道视线,发现那双眼睛里能完整倒映出自己模样的时候,就自觉将未尽之言补全。

“你说的没错,我不应该太过深想妖兽文明的存在,会给坐在国王位置上的人带来怎样的压迫力。事实就是,我到现在,也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就连那个位置的边缘都没有触及。”

苏利:???

如果说,艾格伯特会让苏利无数次感受到迷惑是什么滋味,那奥菲莉亚突如其来的转变,则是彻头彻尾的,让他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懵逼。苏利想要用语言反驳。

也想告诉奥菲莉亚,你确实想太多,而且你想太多的东西,并不是你要想的东西。

只是可惜,晚他一步,需要打扫教室,又不愿意让苏利跟着吃灰的西里尔和岂,在发现奥菲莉亚的身影后,就直接跑了过来。

西里尔忌惮这个面孔并不熟悉的人,岂则是直接瞳孔收缩。

王后亲子对这位曾经被国王万般宠爱的大公主,始终怀揣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

“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还想对苏利不利?”

奥菲莉亚看着岂,愣了一下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挑眉说道:“你就是王后的那个独子吗?”

岂却被她的眼神慑在了原地。

没有变化,突然出现的奥菲莉亚,和记忆中那个不把人当人的大公主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岂仍然能从奥菲莉亚身上感受到那股从来不加掩饰的不以为然,以及,更加肆无忌惮地,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尽管嘴上以公主……不,以亲王之身说着王后独子的话,实际上注视着岂的时候,就像是在看路边的一棵杂草。

那种知道他身份后的恍然大悟,和忽然明白了路边杂草名字的表现,别无二致。

岂只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危险。

“如果你想对苏利做任何不利的事,就还请先做好自己会死在这里的准备!”岂握紧了拳头,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不明意味的,“王姐。”

奥菲莉亚嘴角掀起一丝笑弧,她此时才似笑非笑地正眼看了一下岂。

西里尔直觉她想要对岂做些什么,第一时间将人拉到苏利旁边后,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二人,遂说道:“要是你再敢用这种视线看着我们,我不介意和你在这条街上打起来试试。”

西里尔脸上的鳞片若隐若现。

他当然不知道先前奥菲莉亚对苏利说了些什么,西里尔所注意到的,和岂差别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