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 183 章

高达三丈的巍峨城门敞开约莫一丈的空间,身披甲胄的士兵们惶恐不安地目送乘着汝南王的队伍出城,久经战乱逐渐麻木的心不知该忧心王爷的安危还是城内粮草的安危。

“我等不好擅离职守,就是再急也得有人在东城门好好守着。”领头的守城小将似乎看出了身边同僚为何心事重重,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道。

“王爷应是知道晏军攻打北城门,选在这时候出城,小的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嘉王爷交代。”汝国士兵望向天边延绵不尽的滔天大火,喟然道。

他们先前收到城内守军来报,东城门不久后恐会有奸细冒充汝南王出城,让他们多加防范。

本以为又是大功一件,谁承想这马车里真坐着王爷。

持着不可放过的念头,这十来人本是打算仔细搜查马车,确认无误后再放行,结果就出了粮仓走水这等倒霉事,一下子被调遣了半数以上的人去救火。

不论是汝南王的安危还是粮草是否完好,都跟他们的身家性命息息相关,让他们如何能放下心来。

“这事我已命小六到北城门禀报嘉王爷,到时候真有个好歹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来。”领头小将摇了摇头,看着两扇关严实的城门,时刻戒备着晏军声东击西。

只是众人没等来嘉王爷的命令,反倒先看到了乌泽圣昔日的心腹将领隆良骥,也是那日擒获晏国一行人时,意图射穿陆知杭掌心的人。

隆良骥脸上的络腮胡好似在颤抖般,整个人满含怒意地骑着□□良驹赶到东城门,一双瞪圆的眼睛巡视守城士兵一圈,急忙问道:“可曾见到有辆马车来此?”

“回将军话,是汝南王殿下的马车,一刻钟前已经出城门了。”那守城小兵被他莫名充斥着怒气的态度唬住,句句如实地回答。

闻言,隆良骥目眦欲裂,捶着胸口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些蠢货!王爷被人挟持了都瞧不出来,快随本将调遣数百精锐前去营救王爷。”

隆良骥无暇惩戒这些放敌人出城的小兵,只盼着快些把乌泽圣救回,要不是庭院外的士兵发现不对,进去发现里屋空空如也,只怕他的主子明日就成了晏军要挟汝国的人质了。

那剩余的几个守兵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了一个度,顾不得东城门防守不足的问题,连忙依照隆良骥的话调遣数百精锐前往,颇大的动静惊扰了守在城墙上的统领,他神情肃穆地赶到隆良骥面前。

“隆将军,卑职已清楚事情始末,只是晏国人如此行事必然有人接应,区区五百人还不够保守,好在嘉王爷早有预料晏国有声东击西的可能,各城门都留有不少兵力,将军再带不下三千人方可万无一失。”东城门统领郑重行了一礼,沉声道。

听到东城门还有至少几千人的兵力,隆良骥是既喜又怒,自嘉王横插一脚后,乌泽圣一派就被排挤在外,身为此次出征副将的隆良骥竟不知军中部署。

他忍住对乌霍栾的不满,毅然道:“救王爷分秒必争,本将且先调遣五百人追击贼人,尔等三千精锐快些跟上。”

在泽化城内井然有序安排着后事时,陆知杭等人自出了城门后就往小道处狂奔而去,梨姠及万太医等体力不支的人都挤上了车厢里,剩余十个侍卫驭马为马车开路。

云祈探手掀开丝绸织就的帘布,漆黑幽深的瞳孔清晰倒映着身后漫天的火光,仿佛要将整座泽化城都吞入火海中,他挑起眉问道:“你设下的?”

“嗯,足足几十万石的粮草,断了汝国的后路,北陵城短时间内应是无忧了。”陆知杭说话时不轻不慢,却不难让人听出其中的笑意,浑然不在意一旁心在滴血的乌泽圣。

云祈轻轻点了点眼梢的红晕,侧过脸来端详着许久不见的清隽容颜,唇边溢出淡淡的笑:“郡王殿下战功卓绝,本王却是不好封赏了,该父皇来论功行赏才是。”

这话何意,车厢内的人都心知肚明,待了却边关战事,只怕陆知杭这官位和爵位都得往上提一提了。

万太医二人将陆知杭视作救命恩人和传道受业的师父,自是难掩喜色,哪里注意到克制住自己亲昵语气的云祈对他们当电灯泡的那点不满。

陆知杭本意仅是为了能帮上云祈一二,对于战功倒不是多在乎,他视线掠过角落处的梨姠三人,定定地落在云祈身上,见他与分别前多了些杀意与坚毅,不难想象这些时日来发生了多少事情。

陆知杭空着的那只手动了动,忍住上前将云祈拥入怀的冲动,克制心中汹涌的相思之情,沉声道:“东城门到北陵城足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就怕汝军发现不对头,这马车行进速度还是慢了些,依本王看不如驭马妥些。”

他们几人坐在马车里倒是舒坦,可一匹骏马拖着沉重的车厢又怎可能跑得过汝军的汗血宝马,一旦对方发现被诈,在悍马的追击之下他们不过是螳臂当车。

“殿下放心,我们此行是做足了准备的,前边就有晏军接应了。”梨姠听他原来在忧虑此事,这才想起来还未把计划全都复述给陆知杭听。

北城门的晏军不过是佯攻罢了,为的就是让汝国人集结大量力量在那儿,好为潜入泽化城的云祈减轻压力,现在就是再想调遣人手追击,怕也凑不出一千之数。

“……”陆知杭听到这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至于乌泽圣,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连忙低垂下了脑袋,遮掩住自己泛起波澜的情绪,他一直坐以待毙必会困在晏国,一旦两国谈崩,自己的性命怕是也不保。

“不过殿下说得在理,这马车跑得确实慢,还是骑马快些。”梨姠不敢冒犯到两位殿下,只能在拥挤的空间里蜷缩成一团。

尽管有援军接应,但毕竟此时离泽化城不远,为保万无一失,众人还是听了梨姠的建议下车,那辆价值千金的马车被弃之如敝履。

陆知杭自然是与云祈同乘一匹,虽说这举动在诸位侍卫争相让马的衬托下显得有几分怪异,梨姠在秦侍卫的帮衬下踩着马镫上去,眼神古怪地打量着俨然一对璧人般让人插不进脚的两位殿下。

“殿下果真体恤我等。”秦侍卫顺着梨姠的视线望去,不由得感慨道。

“是、是吗?”梨姠听他这么一解释,连忙尴尬地低下头来,暗暗反省起自己是不是心思龌龊了。

众人各自分配好同乘的人,剩下的年轻小兵手中持着汝国的长刀驾在乌泽圣身上,瞪着对方没好气道:“你还要我扶着你上马不成?”

一声斥责在空荡的黄沙地回响,引来数道目光的注意,陆知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高马大的乌泽圣,面上若有所思。

这汝南王莫不是想使诈脱身?

陆知杭的念头方起,不等他命人将乌泽圣的双腿打折,强制把人拖上马,昏暗的后方就猛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独属于汝国人的怒吼声争先恐后传来,澎湃的气势似要与他们共决生死。

“不好,追兵来了。”秦侍卫脸色猛地大变,抓紧缰绳朝云祈那头看去,只要对方一声令下,他就即刻往前逃命。

“快上马啊!”那小兵听到仿佛踏在心坎上的马蹄声,拉着乌泽圣的衣领急切道。

这阵仗怕是不下几百之数,可别没等到援军先被汝国擒了回去,那今夜的一切不就白费了,小兵心急如焚,扯着乌泽圣的衣服就要上马。

“本王腹痛难忍,上不去马。”乌泽圣早有预料,向后退了几步躲开小兵的擒拿,提出全部的精神注意着身后的铁蹄何时能踏破此处黄沙,有恃无恐地睨了马背上的云祈一眼。

自己价值几何,乌泽圣心知肚明,他笃定在与汝国谈判前,晏军定不敢让他丢了性命,毕竟生性软弱的晏国人又怎敢承受汝国的怒火,只要再拖下去……

那晏国小兵被气得没辙,视线范围内隐隐有人头攒动,他深怕多等一刻就害了所有人的性命,便口不择言道:“上不了马,我扶你上……”

“杀了。”云祈回首睥睨着站定在那的乌泽圣,摄人心魄的丹凤眼波澜不兴,好似口中说出的不过是一道无足轻重的命令。

“啊?”小兵手里的长刀险些从手里滑下,他愣了片刻才恍惚明白云祈说得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仅他懵了,就连马背上的陆知杭同样面露讶异,更何况满脸错愕的乌泽圣。

这可是汝国皇帝委以重任的六皇子,有勇有谋,乃是未来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对方为汝国夺下泽化城,价值可不是一般的皇子能相比的。

只要他们生擒了人质,天然就牵制了汝国,费尽千辛万苦抓来的皇室血脉……就这么杀了?

“既然上不了马,那就杀了。”云祈见小兵在此危急的情况下如坠梦中,凌厉的长眉不由得微蹙,抽出腰间悬挂的佩剑,舞起雪白的锋利剑身就要往乌泽圣那边刺去,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乌泽圣目睹云祈狠厉的一剑,凭借多年的矫健身后,想也不想就往后躲闪,只是顾忌了眼前致命的剑刃也就疏忽小兵架在身前的长刀。

他余光触及近在咫尺的长刀,在划破皮肉时堪堪停住,还未庆幸自己躲过小兵的长刀,胸口就猛地一痛,温热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出,在意识昏迷前只来得及看见云祈嘴角轻蔑的笑。

贵为一国皇子的尸身就这么被人弃在了荒郊野外,云祈倒是有心拿乌泽圣的遗体做些文章,奈何再耽搁下去追兵就要冲到他们眼前了,再者还能给他们拖延些时间,何乐不为。

汝国人见到浸满浑身血的乌泽圣作何想,陆知杭多少能猜测到,不过他这会还沉浸在云祈随手把乌泽圣杀了的刺激中。

“这不是最后与男主打了十来年仗的新任汝国皇帝吗?就这么……死了?”陆知杭搂着云祈紧实的细腰暗想,回首望向仿佛疯了般追杀过来的汝队,个个面目狰狞。

“狗贼!还我们王爷命来啊!”隆良骥几欲发狂,匆匆让人送乌泽圣回城救治,眼里只有前边那十来个逃窜的晏国人,势要让这些贼人付出代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