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 182 章

小兵没料到会被这么呵斥,脸上的神情僵硬了片刻又重新堆起谄笑:“是小的多嘴了,将军里边请。”

陆知杭自然没有与他客气的道理,此地连绵几座仓库皆是用来存放粮草的,就连陆知杭上回携带的酒精被缴获后都存放在这里。

哪怕有嘉王横插一手,汝南王的名头在泽化城中还是足够有威慑力,陆知杭一路畅通无阻,在将多报了几件的亲兵服都交到秦侍卫等人手中,他正视守在不远处的士兵,朝万太医低声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万太医等人不明所以,掂量了几下手里沉甸甸的甲胄,凝望着与汝国士兵交谈的陆知杭,考虑到他们如今的身份颇为尴尬,只好憋住心里的疑问安静待在原地。

另一头的陆知杭与士兵说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便踏着沉重的乌靴往堆积满物资的仓库而去,他来之前就有此想法,只是成不成还不能确定。

如此行事固然有风险,可一旦成功就是为晏国立下大功,替云祈扫清眼前的阻碍,哪怕会让他逃离泽化城多上一丝危险,陆知杭也认了。

他神色平添上几分凝重,偌大的仓库昏暗无光,仅有门外的几位士兵看守,陆知杭手上拿着盏油灯,在几条空出的小道上来回巡视,半响才在一处存放着酒坛子的地方停下。

“就是这儿了。”陆知杭掌心抚摸着光洁的酒坛,视线所及之处是堆积成山的粮食物资,从这里存放的酒精数量来看,另外几个仓库怕是也储藏不少坛高纯度酒精。

而酒精最怕的莫过于明火,一旦损坏就会挥发在空气中,存放不妥的情况下遇到点着火把巡视仓库的士兵,结果不言而喻,更遑论这儿还放了不少的干草。

陆知杭之前把这些提纯过的酒精带到泽化城是为了救治伤员,在保存上煞费苦心,为的就是避免泄露破损,这才让守在此地的汝国士兵未曾遭殃,可现在汝国人自以为的上等烈酒却成了谋夺他们性命的毒药。

吹灭手里的油灯,泽化城仓库中所发生的事情在漆黑夜色下被遮蔽,不久后就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还没等它挥发到外头,仓库的大门就被陆知杭关紧。

“将军,这里头小的记得是放了从晏国那缴获的美酒啊,没找到不成?”汝国士兵尚不知陆知杭在仓库内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见他两手空空出来,急忙辩解。

“无事,你在这尽忠职守便是,本将再替其他仓库找找,王爷除了美酒外还得再要些东西,不便对外透露。”陆知杭拿出火折子点燃手里的油灯,裤子在夜风下吹得猎猎作响。

仓库的小兵连连点头,表忠心的话仿佛说不完般,直到陆知杭打断后才讪讪闭嘴。

他不敢在此多留,即刻就前往邻近的一处仓库,谨慎地在各个库房里都洒遍了酒精,甚至最后一座仓库储存的仅有些大米,陆知杭都不忘了从隔壁顺几瓶出来放进去。

事了后方才马不停蹄地领着换好亲兵服的秦侍卫等人赶往自己先前住着的那座偏僻庭院,远远看着重新换了一轮班的守军,以及在夜风下瑟瑟发抖的侍从,陆知杭确定没被发现后才松了口气,从拐角处镇定自若地走去。

以往这个时辰他都入睡了,与值夜的守军根本碰不到头,也就不担心被人认出来了。

“王爷有令,你等先去备好马车,在后门停着。”陆知杭照先前的流程那般,在侍卫们问话前就用令牌堵住了对方的质问。

卧房内的地道通往的正是府衙后门,这会夜黑风高的,泽化城内除了巡逻的士兵外想撞见个人影都不容易,而陆知杭之所以打算从地道处离开,不外乎担心用匕首威胁乌泽圣时被正门的汝国士兵发现端倪。

哪怕夜色昏暗,但乌泽圣一旦有心传递信息,陆知杭等人是防不胜防,不如直接断了这条路。

正与陆知杭搭话的汝国士兵略带审视地打量着他身后近十人及二十匹马的队伍,在看见那身唯有亲兵才能穿上的甲胄后,连忙歉疚地挪开视线,他回首望向灯火通明的庭院内,片刻后才对陆知杭迟疑道:“不如小的再到屋子里头请示一番?”

“你是不信本将不成?竟连王爷的令牌都不认得。”陆知杭见他还想去庭院内确认,适时地皱起眉头。

“非也,是王爷在里头许久了,小的不去看看心里放心不下。”那汝国士兵还以为要被陆知杭问罪,苦着脸解释。

他心里对这一行都是晏国面孔的亲兵确实存有疑虑,尽管不信奸细敢在泽化城内大摇大摆地出来使唤人,但多走几步路请示乌泽圣总不会错的,万一真帮了贼人岂不是罪不容诛。

陆知杭见他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再拒绝下去怕是会惹这些人起疑心,便状若满不在乎,幸灾乐祸道:“你以为王爷戌时还来此处是为何?不怕打搅了王爷的好事被迁怒,就尽管去,可莫要牵连到我才是。”

闻言,那汝国士兵顷刻间就想明白了好男色的汝南王夜深来此的目的了,他犹豫地与同僚们对视一眼,半响才抱拳道:“大人,适才对不住了,小的这就去备马车。”

陆知杭一心只想尽快离开泽化城,既然对方同意备马车,那他自然没有胡搅蛮缠的道理,便神色淡淡地颔首,乘上那汝国士兵领来的马车前往府衙的后门。

只是他们一行人方才离开,候在庭院外的汝国士兵就有人提醒道:“北城门正在打仗,绝无可能放人离开,还得提醒东城门的人检查严格些。”

月色落在屋檐上,萧瑟孤寂的街巷空空如也,唯有城内最为繁荣的府衙周边点着灯火,静谧无声的宽敞巷子幽幽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与那泠泠作响的车铃混作一团。

陆知杭从那匹拉着华贵车厢的骏马一跃而下,食指轻轻置于唇间,万太医等人了然地下马噤声,秦侍卫等人自觉地朝两面散开,蹲守于十米开外的拐角处,免得有巡逻的队伍发现此地不同寻常。

“梨姠。”陆知杭依着离开庭院前梨姠与他说的特征,在一处栽种茶花的墙角蹲下,轻敲几声。

那墙角里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跟着叩响几声,小声道:“殿下,奴婢且先让汝国贼人出来,虽是绑着手,但也要小心些。”

“外头没人,你快些吧。”陆知杭左顾右盼一番,帮着一起把那块墙角下的枝叶移开,在看见乌泽圣那张熟悉的脸时松了口气。

他就怕自己外出的功夫有了变故,没有乌泽圣在手,他们这么多人想出泽化城绝不是什么易事。

“殿下可见到王爷了?”梨姠手里抓着匕首,姿态狼狈地从那处地方爬出来,顺口问道。

“王爷?”陆知杭听到这骤然提起的称呼,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梨姠喊的明显不是身为汝国人的乌泽圣,那身处边关又称得上的王爷的可不就只有一人,陆知杭在想清楚梨姠提起的究竟是谁后,有一瞬的失神,哑声道,“云祈……到泽化城了?”

身为一军副将,潜入戒备森严的泽化城难度之高难以想象,被抓住的后果也绝不是陆知杭能接受的,云祈身份特殊,汝国人一旦知道对方此时身在城内,绝对会不惜任何代价将其抓捕。

而云祈缘何冒着性命危险也要亲身来到泽化城的真相,旁人想不到,陆知杭又怎会不知,一想到云祈如今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他的心口就猛地刺疼了一下。

在陆知杭因这惊天消息而失神时,双手被束缚的乌泽圣眼底精光一闪,他死死地盯着伪装成汝后英姿翩然的人,欣赏之余不乏算计。

趁着梨姠方才从洞口出来,尚未站稳前猛地出手,乌泽圣明白此时正是最佳的时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开那早被他割裂的绸布,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柳叶状的细小刀刃,狠绝地往陆知杭袭去。

“殿、殿下!”梨姠在瞥见那枚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柳叶刀时大惊失色,无暇去想为何没从乌泽圣身上将其搜出,伸手就想去阻拦,奈何他们之间不仅隔着段距离,自己就是现在想阻拦都来不及。

梨姠下意识就想呼救,可这里发出的动静能引来的唯有汝,她连忙咬住下唇,担忧地看向陆知杭,毕竟郡王殿下生得这般文弱,就怕这刀刃伤到分毫,自己届时该如何跟宸王殿下交代。

不止梨姠这般想,就连乌泽圣也与她的想法别无二致,他虽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和权势,可对陆知杭到底心思不纯,那份情意经过几年的酝酿产生了质变,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不忍伤到他。

寒芒闪烁的柳叶刀径直朝陆知杭的脖颈处袭去,只是乌泽圣却不是真心要取他性命,只打算借着对方这条值钱的命让他有退路可走,毕竟关押陆知杭的时日来他从未发现对方身手不凡。

奈何乌泽圣不知,正是这份留情让他着了道,对陆知杭天生的防备心不足,胸有成竹的偷袭却扑了个空,他脸上的冷笑尚未消失,昔日那双让他赞叹巧夺天工的手就稳稳当当地擒住乌泽圣的手腕。

“小瞧郡王殿下了,原来竟有人文武双全。”乌泽圣嘴角自得的笑淡去,手里的柳叶刀不甘心地往陆知杭的脖颈逼去。

二人的手劲伯仲之间,一时都有些奈何不了对方,再这么耽搁下去迟早会被外人打破僵局,乌泽圣到底是自小在汝国长大的人,崇尚武学让他手劲占不到便宜,但身法却是稳稳压了陆知杭一头。

乌泽圣面上的笑霎时间转为狠辣,他左手猛地弓起,故意用言语吸引陆知杭注意后就直指他的脖子而去,脚下生风般往他的膝盖而去,两处施力下总有对方顾及不到的地方,到时要么被他得手,要么下盘不稳,同样任人宰割。

知晓了陆知杭并非他臆想中的文弱书生,乌泽圣不敢放松警惕,每一处力都是使出了十层,早就撇去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陆知杭瞳孔猛地紧缩,向来平和的眸子倒映着那来势汹汹的一击时,总算泛起了波澜,若是他有这个空隙能说句话,大抵要骂乌泽圣一句无耻。

几年的锻炼确实比不过乌泽圣二十几年的苦练,对方一旦没了轻视之心,陆知杭要想占到便宜纯属无稽之谈,可他要是孤身一人也就罢了,现在被擒住,不但云祈的一腔苦心白费,甚至要搭进去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