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黑白棋在棋盘上交错,陷入无止境的厮杀围堵中,两人心思各异地,却都认真地对待着这局棋,不遗余力地堵截着对方棋子所残余的气。

陆知杭所持的乃是黑棋,本该是处于优势的一方,奈何闻筝自小涉及此道,乃是棋道的好手,哪里是他一朝一夕能比拟的,要不是凭着奇思妙想还真不一定能撑下来多久,面对着白棋杀来,节节败退。

“要是知杭此时是我手中的白子,可会将黑子赶尽杀绝?”闻筝右手持着莹白如玉的棋子,在桌面上富有节律地轻敲着,冷不丁地问。

陆知杭皱着眉头,思考着陷入四面楚歌之境的黑棋该如何争得一线生机,骤然听到闻筝的问话,不由失笑道:“可现在白子在闻大人手中,倘若换我执了白子,落入下风的只怕是白子了,这问题该我反问闻大人才是。”

“反问我?”闻筝微微一怔,转而深深地打量着陆知杭良久,指着棋盘上的一遇,低声道:“你先前黑子若是下在这处,我就该认输了,你既饶了我一回,换做我也该手下留情才是。”

闻筝说话的腔调是文人一贯的慢条斯理,却让陆知杭听出了几分认真来,既是在说棋子,也是在暗指什么,他朝对方指尖的方向看去,扯了扯嘴角。

这还真不是他有意放过,单纯就是落子时考虑不周,把闻筝漏出的这么大破绽都以忽略了。

“闻大人真会说笑,是我棋艺不精。”陆知杭唇边掀起一抹淡淡地笑意,双手作揖道。

“这可不是说笑。”闻筝意有所指,颇为欣赏地端详着陆知杭那张端正清隽的脸,落下一枚白子,胸有成竹道,“我的棋子皆掌于手中,生杀予夺自然由我自己来决定。”

当年在凤濮城的沧溟客栈,若非陆知杭率先发现刺客的阴谋,他还真有可能折在里头了,加之在洮靖城时,他不单单只是为了利用对方,两人间是有些情义在的,真到了那个地步,手下留情又如何。

再者,与其说他认三皇子为主,不如说是对方一个出身卑贱,没权没势的皇子倚靠他更恰当些。

没了闻筝,三皇子在原著中并没有什么竞争力,朝中大臣就是惦记着年幼的四皇子都不会想起他这被帝王冷落的龙子。

“这盘棋下到现在是我输了。”陆知杭挑了挑眉头,大致听懂闻筝的弦外之音了,他随手将黑棋放回棋盒中,轻笑道。

“承让。”闻筝拱了拱手,正要唤侍女来收拾一下棋局,就见门外匆匆走来一位身材高壮的男子,在见到一旁坐着的陆知杭时神色微微讶然,而后就凑到闻筝的耳畔,小声耳语着。

“闻大人,要是不便的话我就先打道回府了。”陆知杭心领神会,当下就主动提出回去的建议。

见陆知杭要离开,他这话还没说完,哪能让人就这么走了,闻筝站起身来,一手背在身后道:“我去去就回,劳烦郡王殿下在此等候一二。”

“早去早回。”陆知杭瞥了一眼站在闻筝身后的高壮男子,温声叮嘱道。

目送闻筝随着那男子从前厅中离去,陆知杭环视一圈,只见陈设雅致的前厅里单单站着一位伺候的侍女,样貌平平,他不好与对方搭话,闲来无事只能把视线放在还未收拾的棋盘上。

“这么看来,适才下到这处,确实就把整盘棋都盘活了。”陆知杭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口中念念有词。

花费了好一会的功夫疏离棋局,陆知杭心中隐隐有所感悟,他自穿越到晏国后,也就和符元明、阮阳平二人下了不少局围棋,其中符元明的棋艺自不必多说,可谓是不堪入目,自己现在的棋艺多是在阮阳平身上学到精髓。

陆知杭理清楚思路后,就顺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没等他继续思索出这盘棋如果继续下,又该怎么把黑棋从水火中救出,耳畔就传来了一声慌张的声音。

“温姑娘,闻大人当真不在前厅,里头还有贵客候着,万万不能冲撞了。”跟在后头的侍女神色焦急,又不敢上手阻拦,生怕惹恼了对方,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

那被唤作温姑娘的姑娘冷哼一声,脚下急促的步伐半点停下的意思也无,不耐烦道:“你以为我不知,闻筝他接见的是‘黄公子’?”

“这回真不是‘黄公子’,温姑娘你就在后院里好好等着吧,奴婢替你去问了话后再去也不迟啊。”那侍女见自己百般解释,对方就是不信,顿时心急如焚。

“黄公子?”陆知杭听着不断重复着的称呼,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起身踱步往门外看去。

不过,比起这位‘黄公子’,陆知杭倒更好奇那侍女口中的温姑娘是何人,原著中作为配角的闻筝自然没有被作者详细提及私生活的必要,只草草在旁人口中提了一句,年近三十还未娶妻的奇葩。

“原来闻大人不是不近女色,是早已金屋藏娇了。”陆知杭面露恍然,顷刻间就把来时的疑惑解了个明明白白。

只怕又是一对苦命鸳鸯,被枢密院使闻政棒打鸳鸯,奈何闻筝一腔痴情,誓死不愿娶妻,如今得势后就把心上人接到府上来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

单单侍女的一句话,陆知杭就自行给二人编好了故事,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琢磨起了那位温姑娘提起‘黄公子’的口气,不由揣测道:“那这位黄公子又是什么人物?”

不待陆知杭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位冒然闯入前厅的温姑娘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在见到对方样貌的那瞬间,他眸光微微一凝,适才的猜想转瞬间就被这位温姑娘亲自打破了。

被唤作温姑娘的女子在呵斥身后跟随而来的侍女时,语气溢满了烦躁了,可越靠近前厅,那张怪异的脸上却盛满了喜色,仿佛即将与情郎碰面般粉面含羞。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分明从下人口中得知‘黄公子’来了府上,而闻筝又在前厅接待贵客,八九不离十的事情,怎地来到了前厅,视线中触及的是一位挺秀修长,生得一张潘安貌的俊逸男子。

在第一眼瞧见那身着朱色官服,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时,温姑娘只觉得那人身后万物都黯然失色,成了陪衬,自成一副绝佳的水墨画,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温姑娘愣在原地,也不知是没见到料想中的人,还是被那男子的相貌迷惑了双眼,半响才惊觉回神,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叫。

“啊!别看!”温姑娘慌忙以袖掩面,不假思索地转身从前厅的大门快步离开,深怕晚了就让人瞧见那张见不得人的脸,她神色慌乱,随便找了条道就赶忙逃窜。

在温姑娘因他失神时,陆知杭同样在打量着对方,两人立于前厅两侧遥遥相望,皆是一愣。

但见来人并非自己想象中娇蛮貌美的少女,而是一位嘴歪眼斜,脖子粗壮的女子,忽略脸上精心涂抹的胭脂,相貌与闻筝约莫有七成相似,倒难为陆知杭从那扭曲的五官中看出与才貌双绝的闻大人相像了。

他端详着对方那张堪称歪瓜裂枣的脸,脑中想的却是曾经所学的知识,正想着上前诊治一二,看看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面瘫和瘿病,就被温姑娘的失声尖叫给惊得一个激灵,视线再度看过去时,对方早已提着裙摆落荒而逃。

“姑娘,等等。”陆知杭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做他想就跟着追了上去。

“你跟着我作甚!”那温姑娘本以为把人给摆脱了,没想到一回头就瞧见对方正锲而不舍地追赶着,并且陆知杭四肢修长,不过片刻时间就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陆知杭见她不跑了,稍稍后撤一步,温声作揖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瞧着姑娘身体有疾,故而想来问问。”

温姑娘常年因为身体的怪病不敢见人,最恨的就是旁人提起这事,原本因为陆知杭样貌积攒下来的好感,顷刻间就被这句话惹恼:“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有疾就有疾,你要是没见过,医馆里头多的是怪病,犯不着到我这猎奇。”

对方这火气来得突然,陆知杭前世见多了风浪,非但不生气,反而淡然笑之,好声好气地解释:“姑娘误会了,在下对医术有所涉略,要是不嫌弃的话,可否让我试一试,兴许能治好。”

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他就从温姑娘与侍女的几句对话中回过味来了。

尽管闻政对外仅有一子,陆知杭也能从对方的怪病上找到闻家不认的理由,且这人提及‘黄公子’时,分明是情意绵绵,闻筝也不像是猎奇之人,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二人联系成情人。

排除其余可能,闻筝大费周章娇养一位貌似无盐的女子,除了与对方有血缘关系外,就只能是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陆知杭温和有礼的举止好似春风般拂过心间,顿时把温姑娘心中的怒意都吹得一干二净,她面颊绯红地低下头,为自己方才的无礼迁怒自惭形秽,嗓音细小道:“这位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我得先诊治,确定病情后才能下定论。”陆知杭略作沉吟,如实回答。

“姑娘?”匆匆赶来的侍女只来得及听到陆知杭说要治病的话,迟疑地看着两人。

温姑娘伸手示意侍女退下,骤然听到有人能治她的病,莫说是黄公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见了,甭管能不能治,只要有希望,她都要奋力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温姑娘越想心跳越是激烈,她的瞳孔兴奋地放大了些许,平复了片刻激荡的心情,这才朝着陆知杭正色道:“那你替我看看,若是这病真能治好,大人只需一句话,清涵就是赴汤蹈火也要报答恩情。”

温清涵?

陆知杭听到对方报上来的名讳,除了陌生外没有任何感觉,应该不是在原著里出现过的角色,既然答应了替人看病,自然是要说到做到,至于途中套话什么的就顺手为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