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 169 章

威严气派的漫坡上雕琢着五爪龙在祥云中翻云覆雨,两侧各排着一队长龙,整齐划一的乌纱帽在人群中攒动,迈着规整的步子往开朝会的金銮殿而去,神情皆是肃穆。

到了金銮殿时,诸位官员纷纷有条不紊地站定在各自的位置上,左侧为文官,右侧则是武官,顺序由品阶高低排列,戒律森严。

陆知杭身穿朱色官袍,腰悬玉带板,双手持笏,端得是光风霁月、清明俊逸的世家公子模样,在一众或老态、或普通的官员中鹤立鸡群。

居于龙椅上的帝王不过是随意扫视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队列中间的人,想到他连夜让人查的消息,脸色深沉难测。

朝中文武百官向许久不见的皇帝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态度毕恭毕敬,高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帝眼底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忍着困意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一众官员在发觉太子没有告假,还不在金銮殿内,甚至其母族乔家所有在朝为官的人都尽数不在列,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揣测,其中太子党更是惶惶难安。

宋元洲双眼布满红血丝,显然彻夜未眠,他手持玉笏上前一步:“启禀陛下,逆贼乔家一众族人已尽数打入天牢,抄家所得家产数额颇大,还未清点清楚,待尽数核实无误再将所抄财物上奏天听,充入国库。”

“抄家?”

宋右相公事公办的汇报在偌大的金銮殿内响彻,更是引起一阵骚动,只怪这消息对于任何人而言都过于骇人听闻,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皇帝波澜不惊地看着底下群众神色各异,沉着道:“想必诸位爱卿还不知,昨夜太子伙同乔家谋逆一事,倒无须慌张,牵涉之人已尽数被捕,能站在殿内的皆是对朕忠心耿耿之辈。”

“陛下,臣等之心日月可鉴。”底下无论文官武将皆是上前誓死表忠心,又以昔日太子党言辞说得最激烈,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皇帝瞧瞧。

“如今逆贼皆已伏诛,当表彰陆中书和淮阳公主救主之功,若非二人及时察觉逆贼的毒计,朕之江山危矣。”皇帝提及太子和皇后等人时,语气不由恶狠了几分,厉声道。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或艳羡或妒忌地目光流连在陆知杭身上,在被其气度样貌惊艳后又讪讪转过头,并不愿在这时候触皇帝的霉头。

“陛下圣明。”

皇帝有意把中间欲要治陆知杭死罪的事瞒下来,见百官没有异议,当下就睨了身侧的太监一眼。

王公公心领神会,持着皇帝亲自写好的圣旨展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舍人陆知杭才思过人,不费吹灰之力为我晏国夺得汝国边境三城,心思缜密,识破逆贼毒计救天子于危难中,特封从一品郡王,赐封号——北陵。”

陆知杭这一连的泼天功劳下来,直接给那些酸得眼睛都快红了的官员泼了盆冷水,别的不说,单说汝国挑衅时他们可是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被人嘲到了家门口。

这又是替晏国夺回故土,又是救驾有功,单单封个郡王总觉得埋没了,金銮殿内的官员罕见地沉默了片刻,除却那些认不清自个,心有不甘的,张景焕现下对陆知杭还是颇为欣赏的,他犹豫了会没上前说话。

就算再欣赏,那也是皇帝的女婿,怎么地都轮不到他来叫屈。

张景焕哪知陆知杭这从一品的爵位还是鬼门关里,云祈替他谋来的,否则别说是封个郡王,若是他身上没有符元明留下的丹书铁券,怕是半个子都捞不着,命都搭里头了。

“这陆止今年几何,已是封了郡王。”

“听闻还不到二十……”

百官闻之骇然,各自窃窃私语。

台下众人心思如何想不关王公公的事,他收好手里的圣旨,踱步走到已经出列的陆知杭面前,将手里明黄色的圣旨交到他手中,心里又何尝不艳羡呢?

自古的异姓王无不是立下汗马功劳之辈,日后自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说,还能庇荫子子辈辈,世代承袭爵位。

考上状元如何,三元及第又如何,哪里比得上被封为异姓王,这才是真正的飞黄腾踏,改换门楣,多少辈子的功德都换不来的福分。

王公公这等皇帝身边的红人都如此想,无怪乎其他官员哪怕明知这是陆知杭应得的,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眼。

本是同僚,甚至是上司,可日后走在街上都得客客气气称对方一声郡王殿下,让轿等都是小事。

入朝几个月直升机密要职的中书舍人已经让人望其项背,现在更是位入王侯将相之列,怎能不让人捶手顿足,恨不能以身替之。

聚焦百官视野的陆知杭此时却是心平气和,像是察觉不出旁人的情绪般。

“臣领旨。”

他垂下眼眸,双手接过王公公递来的圣旨,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如释重负更恰当些。

颁完了陆知杭这头的旨意,按理说云祈现在的身份还不能上朝,王公公亦或者皇帝指派中书舍人亲自到公主府颁旨才对,奈何云祈的情况特殊,皇帝又想在昭告天下前,在百官面前惊一手,王公公只好继续拿出另一道圣旨来。

“这应是给淮阳公主的封赏了。”闻政瞥了一眼,心里暗暗道,又起了丝惋惜之情,皇帝子嗣不丰,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唯一能上得了台面的四皇子甚至不如淮阳公主一介女儿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淮阳公主云祈有勇有谋,忠孝两全,率将士于镇阳殿内擒拿逆贼,救天子于水火中,功盖天下,特封亲王,赐封号——宸,钦此。”

王公公尖细的嗓音在金銮殿内回荡,更是在文武百官心中掀起惊涛飓浪,此时便是天上的太阳从西边升起都不及他们现在一半的错愕。

如果说陆知杭的封赏只是让人垂涎三尺,但赏在合理的范围内,属于云祈的这一封诏令就让百官吓得一个趔趄,竟当众在朝会中露出洋相。

不说身后品阶低些的官员,就连朝中权势最重的其中两位都是不可置信,像是怀疑自个听出了般,相互用眼神对视一番,确认皇帝封了云祈为宸王后都是恍恍惚惚,唯有宋元洲和陆知杭心照不宣。

“陛下,万万不可!”张景焕率先出列,手持玉笏上前谏言,哪怕明知刚经历谋逆大事的皇帝心情喜怒不定,胆敢忤逆极有可能招致惩处,可为了晏国的礼法他也得誓死上谏。

“有何不可?”龙椅上的帝王眉头紧皱,面露不虞。

闻政斜眼瞧了会张景焕,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心里对皇帝的封赏倒并不似张丞相那般排斥,反而是心之所归,他斟酌了会,问:“陛下可是要创诸朝之先例,让淮阳公主以女子之身承亲王爵位?”

“女子怎能封为亲王呢,陛下切莫一时冲动坏了礼法啊。”张景焕旁边的官员跟着出列。

随着张景焕起了头,不少官员跟着点头附和,大多持着法不责众的心理,就差一哭二闹阻挠皇帝的‘荒唐’决定了。

瞧着底下官员窘态百出,皇帝一反常态的没有震怒得出声呵斥,而是优哉游哉地抚着长须,与老神在在的宋元洲视线交错,忍不住朗笑出声:“诸位爱卿误会了。”

“误会?”张景焕持着怀疑地态度问出声,见皇帝直呼误会,态度甚至称得上和善,下意识觉得陛下这是看事不可为,打算退让了。

皇帝戏看完,乐子也逗完了,昨夜刚睡下就要起早朝,这会正是困倦之时,便直言道:“淮阳公主本是男儿身,受废后迫害而无奈扮做女儿身,如今毒妇伏诛,朕封他为宸王有何不可?”

“自然是理所应当。”张景焕听了皇帝的解释,跟着点点头。

“左相……这?”身后那位先前附和的官员面露犹豫。

张景焕老脸一沉,正要让他闭嘴,突然自己就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身形一怔,在脑子里不断重复着皇帝先前的话。

淮阳公主本是男儿身?

等等……这什么情况!

不仅是张景焕呆愣当场,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闻政父子俩都讶然地对视一眼,眼底的惊涛骇浪哪怕是再深的城府都没能遮住。

“公、公主本是男儿身?”张景焕如梦初醒,不信邪地向皇帝又重复了一遍。

“正是。”皇帝想到自己当时的神情,再看看朝中官员的失态,莫名有了些平衡,“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臣等不敢,遵陛下旨意便是。”张景焕呼吸略显不畅,咬咬牙做出表率,并未对皇帝这句话产生怀疑。

比起云祈性别疑团,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仕途,好不容易坐到左相的位置,竟是压错宝了。

云祈若仅仅只是一位公主,在太子被废后四皇子当然是继任希望最大的人选,可现在半路冒出来个竞争者,是徵妃所生外,还三番两次立功,在皇帝心中地位定是难以撼动。

那他先前为了恩师,为了四皇子所付诸的努力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要是早知道这里头的隐情,张景焕现在就不用悔得肠子都青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于闻政这等从不站队的人而言就是天大的喜事了,他心有鸿鹄之志,自诩千里马,官至从一品枢密院使却没有伯乐赏识,本以为要抱憾终身,可云祈的出现无疑是给他燃起了希望。

闻政清清楚楚记得,云祈在阳和殿说过的那番话,只要其人能登上帝位,晏国养精蓄锐何不愁晏国踏破汝国山河。

年迈的枢密院使眼底精光闪过,面上却是一如往常的波澜不兴,像是仅仅听闻了件奇事后就漠不关心了般,实则早已盘算着私底下怎么把云祈查个干净,要是没有问题,他定倾闻家之力扶起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