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 164 章

马蹄轻溅沙尘,人马还未至,三人的耳畔就先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身后是敌是友辨不清,而前方是刺客,皇帝拽着疲倦的马儿,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塌下来了都没有如此绝望。

“陛下……这来的莫不是援军?”张景焕抓着缰绳的手顿了顿,迟疑地问。

皇帝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期盼的,可他们出发时就不喜人手太多,免得把那些圈养的温驯兽类吓跑了,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样浩浩荡荡的铁蹄声传来才是。

“来不及了,两位爱卿可愿……”皇帝浑浊的双眼朝前方望去,见那些贼人听到这声势浩大的阵仗,非但没有半分怯弱,反倒红了眼般驾着马冲来,顿时面如死灰。

他现在既后悔来此狩猎,也悔没有立四皇子为太子,前阵子三番四次的试探下,皇帝早已对太子心生不满,若不是他子嗣不丰,除却太子外没有一个难堪大任的,早就废了云磐的太子之位。

现在便是想,都无济于事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活到这把岁数了,更是不愿意就这么草率了却余生,他哆嗦着准备让宋元洲和张景焕用血肉之躯先挡一挡,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宋元洲的惊呼声。

“陛下,是温将军啊!温将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宋元洲的话对陷入绝境中的皇帝而言,就好似一道救命符,他看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马,乌泱泱一片,威慑力十足,提起的心突然就悬了下来,若非仅剩的一点毅力在坚持,怕是要当场昏死过去。

“尔等逆贼还不快束手就擒,先行交代幕后之人者,或可从轻发落。”几百将领前拥后簇着一位身披盔甲的神武男子,他沉声一喝,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猎场内回荡。

那几个被团团围住的绿衣刺客相互对视一眼,蒙着面的冷肃神情没有半分动容,似乎是明白此时刺杀皇帝已是难于登天,便毫不犹豫地持着手中刀剑,齐齐自我了断。

“快住手!”温将军瞳孔紧缩,正要唤人阻止,就被鲜血洒了一脸。

位于前列的几个士兵检查了半响,上前对着虚弱的皇帝禀报道:“陛下,逆贼具已自尽,没了声息。”

“给朕查,必须查出是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在皇家猎场中刺杀!”皇帝冷眼看着那气绝的刺客,要不是身体脱力,恨不得持着刀刃再来几刀泄恨。

“是。”温将军行了一礼,歉疚道,“陛下,是臣救驾来迟了。”

皇帝被人左右搀扶着才勉强站稳,他深深吸了口气,责怪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想起了还在密林深处替他引开刺客的云祈,如今还生死未卜,连忙急切道:“朕的祈儿还在林中,旁的事过后再谈,且先去救公主殿下。”

“臣遵旨。”温将军神情有一瞬间的微妙,他往地面重重磕了一下,而后就不敢再耽搁,骑上马就在宋元洲的领路下朝前出发。

吩咐完诸事,皇帝这才敢闭上双眼休憩,在众人的护卫下回了休憩之地,听闻皇帝遇刺,还折损了不少人员,更甚者还有王公贵族,着实惊吓到了不少人。

寝间内,除了皇帝和太医,以及几个贴身的侍卫外,其他不论关系亲疏都被赶到了外头候着,在一番诊断过后,太医才给了结论。

“陛下,除了受到些惊吓,暂时没有大碍。”蓄着长须的太医仔细思量过后,恭敬道。

皇帝遭了这么大难,哪怕一开始他就看出了对方身体没什么问题,以防万一还是得再细致点,免得出了差池。

“其余人呢?”皇帝松了口气,这才想起随行的大多是与他沾亲带故的人,随即关心起来。

那位替皇帝诊治的太医听到他问起这话来,眼神便转到了身后的同僚,作询问状。

“嘉阳郡王、永宜公主没救过来……其余大多是皮肉伤,就是这允王殿下从被人带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还有个问题臣不知当讲不当讲。”何太医斟酌过后,试探性地问。

那几位在箭雨中就受了不小的伤,坠马中箭之下,活不下来属实在皇帝意料之内,他沉吟了半响,道:“朕去瞧瞧他。”

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哪怕因为盛扶凝,兄弟间有了争执,如今皇帝身边同辈的血脉至亲就仅剩云岫一人,不过去看看,面子上也不好看。

许是遭遇了这般大的变故,皇帝自年岁大了后,对皇位产生觊觎起,就没对自己这位皇弟有过什么真情,现在却生起了几分哀默来。

看着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样貌昳丽破碎的人,下巴反常地光洁,先前贴着的胡子早在颠沛流离中不知到哪儿去了,皇帝皱了皱眉:“你方才是想与朕说些什么?”

何太医张了张嘴,左顾右盼了会,讪讪道:“回陛下,此事怕是不宜当面说。”

闻言,皇帝挑了挑眉,预感和这胡子有关,从生死危机中脱离的人这会终于来了丝兴致,当下就挥手让伺候的人全都下去,只在门口留几个侍卫,看着空荡一片的卧房,道:“说。”

何太医嗫嗫唇,暗暗在心里对着昏迷不醒的云岫说了几句对不住,这才走上前压低声音:“臣在替允王诊治时,发现殿下他……”

后面两个字轻得让皇帝都差点听不清楚,更遑论门口的侍卫了,他在初听时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神情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何太医,沉声道:“何太医所言当真?”

“臣哪里敢编排允王殿下的是非,陛下若是不信,现在就能证臣的清白。”何太医见皇帝分明不信,突然有些急眼来了。

知道了这等密辛,他这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必了,你这事切莫与旁人说,若是京中有什么风言风语,朕拿你是问。”皇帝连连摆手,目光复杂地打量起了床榻上的云岫。

何太医所言,他已是信了大半,不为别的,只因云岫的暗疾都是他当年嫉妒幼弟,一手导致的。

还没等他忆起当年的往事,皇帝就猛地想起了盛扶凝来,清雅柔婉的女子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让他这颗心又止不住的滚烫了起来。

云岫是太监,那云祈岂不是……

“备马,快给朕去备马,朕要亲自去寻公主,寻朕与扶凝的女儿!”云郸脸上难掩喜色,要不是碍于云岫伤势严重,怕不得当场拍手叫好来。

皇帝的欢声笑语在一片凝重的猎场中颇有些诡异,正尽忠职守护着皇帝安危的几个侍卫不明所以地看向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君主。

云郸对他们的疑惑恍若看不见般,提起衣物下摆就往门外冲去,一想到云祈在猎场中生死难料,心里又后怕不已,难怪在宫中时,云祈会同他说,他的母妃时常念起自己来。

原来,竟是他错的!

谁让盛扶凝当年怀孕的时机那般凑巧,在背着他见了云岫一面后,不久后就被太医诊治出有孕在身,云祈举止样貌又与云岫相似,难为他不多想。

在云郸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时,陷入昏迷中的云岫却是双眉紧蹙,哪怕是在梦中都不得安生。

那年他尚且年幼,母妃受尽父皇恩宠,而他更是旁人眼中命定的储君,旁人都对他恭敬谄媚,唯有皇兄真心待他。

只是这真心,到了后来,云岫才知是带着多少虚情假意而来,他就这么被哄骗着去策马,从上边摔下来,伤了命根子,一旦这事被旁人知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上皇帝。

云岫梦中浑浑噩噩的又经历了一遍少年时的落魄,那份恨意随着日积月累越陷越深,梦中不断循环着坠马的过程,直到最后一次,落入温热的怀抱,他才猛地惊醒。

“陆止。”云岫沉声念出这两个字来,脑海中浮现的是两年前暗卫送来的情报。

云祈于沧县和符尚书弟子在郊外策马,坠马被其救下的消息。

另一边骑上马背的皇帝说不出是喜是怒,心里盼着云祈能安然无恙归来,方才点齐人手就片刻不敢耽搁,想要到他们分离的地方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