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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千此时满面茫然,像是被一潮一潮的海水冲得失去了判断力,怎么也无法把温知寒描述的事情和自己的记忆关联上,好半晌才迟疑着接话说:“戒指那会儿被我不小心弄丢了,至于照片,我跟许还应该只有一张寒老师也在的合照。”

他用力吸一口气,语气加重,“可后来温阳出生你也没有来看过。”

“我去了的,”温知寒抬头望向他,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去的时候你在睡觉,许还坐在床边牵着你的手。”

“那时候我妈已经因为许广川的死讯病倒,我又误以为你和许广川的儿子在一起了,只觉得一切都荒谬又可笑,甚至觉得,你和我妈一起——”温知寒停顿一下,瞳仁漆黑,薄薄的嘴唇上下轻轻一碰,“——背叛我了。”

林千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但好在温知寒的语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极度抗拒见到你,更坦白地说,是产生了一种报复欲,所以在我爸想方设法拖延我们离婚时,默许他那么做了,我不想让许还那么轻易带走我的人。两三年后其实我去找过你,你当时还在束河区工作,偶尔你下班的时候我会开车在后面跟着你,但好像没几天就被发现了,很快你就毫无征兆地辞了职,搬到了更远的地方。”

林千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这才想起些什么,不由地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原来几年前的那个变态是你,我说呢,靠。”

温知寒挑起眉毛,轻声笑了一下:“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故意躲着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爱自讨没趣的人,那个时候已经慢慢想开了,回过头再看,觉得或许我妈说得没错,我不再出现,至少,没有人再骗你了。”

“再之后我爸身体渐渐的不太好,公司那边急需挑大梁的人,我被外派出去了几年,前年才略安稳一些。直到我爸去世,我重新去找你,看见你一个人醉醺醺地从酒吧里出来。说实话,当时我整个人烦躁得不行,还因此对你说了很多重话,当晚就立刻找律师拟了离婚协议,打算尽可能超额补偿你,在顺理成章给我们这段错误的关系画上句点,可等协议真的传过来时,我才发现,我一直放任我爸拖着这件事,不是因为想报复,而是我,舍不得。”

林千的脚步戛然而止,侧着脸深深地看了温知寒一会儿,感觉胸口闷顿不已,像是成千上万片厚重的乌云都堵了过来。他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质询的,倾诉的,委屈的,包括发泄的,最后都被拦在了牙关处,所有汹涌的情绪向下跑,跑到紧紧攥住的指尖。

“温知寒,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他的神情冷静下来,一字一顿,“不见棺材不掉泪。”

温知寒听后则是出了一口气,从漫长的回忆里抽身,而后故作轻松地开起了玩笑:“除夕了,说这些话不吉利。”

“你会说话?”

林千横他一眼。

“你会说话你那天晚上把我气跑?我那天丢了工作又得知你爸的死讯,我连口酒都不能喝?你会说话九年前被发现骗我结婚又把我气得离家出走?你不会以为把寒老师推出来当借口我就能立马原谅你了吧?”

林千一声比一声高,惹得周遭为数不多的顾客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不得已稳了稳上涌的血气,忽然感觉到下腹左侧隐隐抽痛起来,下意识用手捂住,靠着货架轻嘶了两下。

随后温知寒的身影就笼过来,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抚住他的背,一下一下替他顺着气,慢慢又开口说:

“……当初骗你结婚,是我的错,林千,我向你道歉。我说了这么多,没有想撇清责任的意思,也没有想道德绑架你原谅我。”

“可是也请你相信,有些人婚姻的起点不是爱情,但于我而言,爱情的起点却是这场婚姻。”

林千霎时间脑子也胀痛起来,像是依靠本能预感到什么危险的野生动物,抬起头死死地盯了温知寒一会儿,而后不由分说地推开他的手。

“我不想听,也听不懂。”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踉踉跄跄站起身,丢下温知寒,朝着出口的方向快去而去。

两侧琳琅错落的货品在视野边缘渐渐变得模糊,周围各种说话的人声,手推车的车轮声,超市的广播声,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很遥远。

直到他魂不守舍地坐上一辆公交车时,意识仿佛才重新被召回。

公交车在一道巨大的关门声后缓缓启动,坐在最后一排的林千被颠了一下,揉着太阳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手机在几秒后骤然震动。

温知寒给他发了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