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他恭敬叩头下去,而后直起身子,与官家四目相对。

“儿臣记得父皇有句话说得对,斩草除根,皇后和太子留不得。舅舅与母妃是儿臣的至亲,他们不会跟晋国公一样,盲目又愚蠢,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赵瑞谕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看向外甥的目光有些复杂,外甥这是在敲打他和妹妹。

赵贵妃显然也听出来了,虽然有些不满,但她对儿子的选择还是很满意的,心里放松了几分。

官家摇了摇头,“你只记得要斩草除根,却忘了父皇教过你的为君之道,为君者,走一步就要想十步,用虚无缥缈的感情来做桎梏,是最愚蠢的。”

赵瑞谕有些不耐烦了,他今日进宫,可不是为了让官家教育儿子来的。

他举起刀,脸色冷漠,“陛下今日的话够多了,若陛下没有别的安排,也该上路了。”

官家点点头,“也是。”

因为皇后和太子先前那番表现,官家顿了下,对着皇后和太子招了招手。

“你们走近些,我还有最后几句话想与你们说,说完我们一起。”

皇后咬着牙忍住心头的恨和谩骂,被太子扶着,踉跄走到官家身边,跪在龙床前的脚踏上。

随即官家突然将手拍在了龙床床头的龙首上,‘哗啦’一下,整个龙床突然反转,变成了与殿内其他地方一样的黑金地面。

赵瑞谕等人心下一惊,顾允清起身拔出一个士兵的刀嫁在了常内侍的脖子上,“紫宸殿的机关在哪儿!”

常内侍叹了口气,身形一晃立刻逃出殿内,没人知道,他也是大内的暗卫出身。

赵贵妃和秦霓裳两个弱女子惊得叫出声来,这叫声像是什么信号一般,紫宸殿所有殿门突然大开。

郑宇伯带领殿前司禁卫和护城军涌入大殿,将殿内所有的士兵都控制下来。

赵瑞谕不敢置信,他一万多私兵,还大都是精兵,怎么会不声不响就让人进了门?

难不成都被杀了?为什么刚才没有打斗声?

郑宇伯似是知道赵瑞谕在想什么,“靖安侯和贵妃对陛下做过什么,应该还记得吧?”

赵瑞谕还是不明白,他在边陲镇守许多年,经历过无数场厮杀,就算投毒也会闹出动静。

哪怕是见血封喉的毒,也不可能一下子杀掉一万多将士。

顾允清面如死灰,死死攥着拳头,“是蒙汗药!今日大风!!”

他已经看见了,外头躺着一地的人,但并无太多血迹。

顾允清犀利看着郑宇伯,“我要见父皇!”

父皇知道他逼宫,仍然给他选择,证明在父皇心里,他才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他还有机会!

他还可以再选择一次!

赵贵妃流着泪软软摊倒在地,“清儿……”

她知道儿子的选择了。

官家让常内侍扶着,从密室内蹒跚走出来,皇后和太子跟在他身后。

顾允清疾步朝着官家走过去,在被郑宇伯拦住后,噗通跪在地上。

他强压着心里的恐慌和不安,声音有些尖锐——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知道该怎么选择了,求父皇再给儿臣一个机会!”

他见官家面无表情,更加忐忑,指着太子大喊,“儿臣比太子更适合做皇帝,太子担不起大安的江山社稷,求父皇三思!”

官家没理会已经开始乱了分寸的顾允清,他扭头看着太子,“淮儿,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默默跪地,“敢问父皇,先前可是真心禅位于儿臣?”

官家不忍心说得太直白,“你若继位,会杀了清儿,也守不住西北。”

太子红着眼眶抬起头,“所以,父皇您从未相信过,儿臣可以接过您的胆子,守住大安的江山?”

官家垂眸看着浑身微微颤抖的太子,叹了口气,“即便是你继位,你会留下清儿的命吗?”

太子声音高了些,“父皇为何不肯正面回答儿臣?!您从未信任过儿臣对吗?”

“是。”官家淡淡道,“你不如清儿。”

顾允清心下大喜,整个人都有些虚脱,父皇没有放弃他!

他瘫坐在地上,只紧紧看着官家,生怕出什么别的变故。

太子突然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哈哈哈……所以儿臣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您从没有想过让儿臣继位,还逼着儿臣成为大安的耻辱?”

他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外祖父助您登基,结果被灭了满门,母后为您掌管后宫多年,连个太后的位子都得不到,只得您一句幽禁。”

他越说眼神越空洞,“儿臣孝顺您三十余载,您却从未把儿臣当过亲生儿子看待,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皇后红着眼眶扶太子起身,“你也该死心了,他是个畜生你不是,你身上流着穆家的血脉。”

官家面色冷了下来,“皇后这是不想活了?”

常内侍挥了挥手,大内暗卫涌现出来,直接拿下了赵贵妃等人,连郑宇伯带领的殿前司禁卫都被围住了。

皇后和太子脖子上,也分别架了两把刀。

官家面上带着讥讽,“皇后以为朕不知道你的打算?佑年这些年能在宫中布置人手,少不了你和穆家余部的帮衬,你真当朕是瞎子吗?”

早知道他就该在晋国公府满门抄斩的时候,直接废了皇后和太子,而不是顾忌名声,留下这对母子给自己添堵。

皇后没有表情,“若你仍然想让顾允清继位,那你连瞎子都不如。”

“放肆!”官家怒喝出声,“来人,将皇后和太子□□冷宫,无诏不得出!”

“皇兄这是被皇后娘娘说中了,恼羞成怒吗?”长公主的声音从殿外响起。

她带着身着盔甲的门派人士,气势十足踏进殿内。

“可你就是自私自利的畜生啊,皇后娘娘并没有说错呢。心狠手辣又心胸狭窄,胆小怕事又要面子,说你是畜生,都侮辱畜生了呢。”

官家气得胸口疼,“福熙!你这是要造反吗?”

长公主脸色恹恹,“别叫我的名字,我听着恶心,你因为忌惮我夫君,怕他会跟佑年联手威胁到你,利用我骗他到江南暗杀的那会儿,我就想造反了,我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官家被长公主的恨意惊得倒退几步,常内侍赶紧带着暗卫护在官家身前。

常内侍紧着嗓子提醒,“长公主,您还是冷静些,若您此刻的话被传出去,只怕是要遭万民唾弃,遗臭万年。”

“哦,那传不出去就行了。”长公主无所谓地点头,侧了侧身子,“你们两口子还不进来?”

顾云川拉着陆清韵的手,从外头进门,也没给官家行礼。

官家眼神猛地一缩,“佑年,你当真要造反?你能有今日,可都是朕给你的。”

顾云川点头,“纵贵妃庶妹杀我母妃,给顾孜庭下药毁卢家根基,令恶奴换我伤口的药下毒,指使纨绔嘲讽激怒让我失控,利用心法让我冰冷麻木,阻我成亲留下子嗣,确实都是陛下所赐。”

官家被顾云川这难得的一长串话,说得脸都黑了。

他眼神冷厉看着顾云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八岁那年。”顾云川没打算让在场的人活着,也愿意让他们都死个明白。

“外祖母暴毙,姨母带我回府祭拜,我失控杀了卢家后宅所有的下人,不是意外。”

他在外祖母的头七时,用血色留下了卢家和他一生的噩梦。

顾云川平静道,“您大概不知道,我舅舅的幼子并非因病夭折,是被我吓死的。我想以死谢罪,舅舅和姨母用尽卢家所有的力量,驸马留下的人也帮了我一把,查到是陛下所为。”

而后他没去死,他还不配。

他用了十年,拿下了镇南军,成为了镇南王,查清楚了官家和赵家所有的恶行。

陆清韵听着心都疼,她紧紧握住了顾云川的手。

顾云川回握过去,看着官家,“我早就盼着有一天,可以亲手,杀了你。”

官家被顾云川眼神中的疯狂吓了一跳,他不动声色后退几步,“你想杀朕不急在一时,朕想让你见一个人。”

常内侍得了官家的眼神,赶紧去出来的密室那边,敲了敲其中一块砖。

一个新的密室被打开,从其中抖抖索索走出来个白衣的瘦削女子。

长公主瞪大眼睛喊出声,“谨王妃!”

那女子虽然特别美,眼角的细纹也证明她年纪不小了,这女子长得与故去的谨王妃一模一样,连温柔哀婉的气质都一样。

女子被暗卫挟持着,流着泪看向顾云川,“年哥儿,年哥儿,别管我。”

顾云川听到熟悉的话,愣了一下。

被封锁的记忆‘轰’地一声打开了大门,他突然记起了母妃被害那一日的所有情形。

他眼睛变得猩红一片,脑海中尖锐的哭喊和哀求声,下人们被打板子的哭嚎声,还有自己尖锐沙哑的哭声,他都记起来了。

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去,像是一把锥子,几乎穿透他的脑海,将他整个脑袋都凿开。

整个世界在顾云川眼中空前的昏暗,可那白色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他眼前好像出现了大片的血色,像极了母妃死之前大口大口吐出的血。

陆清韵猛地被甩开了手,力气大到她差点倒飞出去。

顾云川浑身的内力突然外放,所有人都被他浑身煞气逼得不得不后退。

陆清韵心道不好,赶紧运气心法,顶着压力靠近顾云川,“佑年哥哥!佑年哥哥!!”

顾云川充耳不闻,他听不到陆清韵的声音,只能听到那熟悉的,哀切的,甚至是在咕嘟咕嘟吐着血的哀鸣声。

“年哥儿,我的年哥儿,你快走!不要管我!你要活着。”

陆清韵眼神冷下来,她凶狠地看向哀哀哭泣的白衣女子,毫不犹豫捡起一把刀,朝着那女子冲过去。

“杀了她!”官家淡淡吩咐。

常内侍带着暗卫立刻上前,隐在暗处的顾五和顾六拦一个拦住人,一个去解决控制白衣女子的暗卫。

陆清韵笑了,只是俏脸寒气过重,那笑容中的讥硝怎么都遮不住。

“陛下,您畜生不如,好歹是有脑子的吧,我敢往上冲,您觉得小五可能是自己找死吗?”

官家面色不变,不管别人怎么骂,过了今日,他还是大安之主,天下仍然要按照他想的来运转。

陆清韵直接将心法运到极致,眼神犀利冲向那个白衣女子,刀直冲着她的脖子。

扎心算什么,只有砍掉头才能保证死透,这女子绝不可能是顾云川的母妃。

“年哥儿!!!”那女子突然尖叫出声。

顾云川身影一晃,默默站在了陆清韵身前,眼珠子通红地漠然看着陆清韵。

陆清韵深吸了口气,有个脑子有病的夫君,就是容易神队友变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