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草原,天空特别明净,满天星斗,像一粒粒的宝石嵌在蓝绒幕上,远处雪山冰峰,矗立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像水晶一样闪闪发光。草原上,罗布族人围着野火,围着他们的女英雄飞红巾,也围着叛徒押不卢。草原上已搭起一座高台,台上放着一个三尺来高的瓷瓶,三个长老跪在瓷瓶之前,默默祈祷。台下鸦雀无声,空气十分肃穆。杨云骢用眼角偷瞟飞红巾,只见飞红巾垂下了头,眼角有晶莹的泪光。杨云骢为她一阵难过,心中暗叹在这样美丽的草原之夜,演出的却是这样沉重的悲剧。
三个长老祈祷完了,默默地站了起来。飞红巾带押不卢走上高台。首座长老伸开双手说道:“押不卢,在唐努老英雄的骨灰之前,你知罪么?”押不卢面如死灰,默不作声。长老手掌一挥,叫道:“带那清军俘虏来!”台下一声应诺,两名罗布族勇士,押着俘虏上台,长老银须飘动,和颜悦色对俘虏道:“你说真话,我们绝不害你!”那俘虏回转身来,一面对着台下众人,高声说道:“我是清军蓝旗都统阿巴古的卫士,上月在阿克苏草原和你们打仗,激战了三日三夜,我们死亡很重,还怕你们续有援军,都统本来准备在第二日就拔寨退军。那天晚上,中军进谒都统,说是已和你们那边的内应联络上了,随即交出一片竹简,竹简上画有地图,还刻有‘第三座帐幕,援军难赶来’十个小字。都统问了一声:那人可靠吗?中军道:绝对可靠,是楚昭南担保的。都统‘唔’了一声,第二晚就抄捷径去夜袭。后来我才知道,第三座帐幕就是你们族长的帐幕。我们打进了帐幕,唐努老英雄只有几个亲兵陪着他,可是他作战得非常勇敢,我们的都统本想把他生擒的,给他一连斩杀我们十几名勇士,他自己也是血染战袍,受伤很重。都统见他受了重伤,还是恶战,亲自带领卫士上去围捉,不料他虎吼一声,忽然杀了出来,又斩了我们两名卫士,都统一刀刺进他的胸口,他的兵器也给我们打掉。哪料他和身扑上,抱着都统不放。卫士们乱刀把他斩死,拉了起来,一看,我们的都统也已给他扼死了!我赶紧收拾都统的遗物,退出帐幕,想去报告副统领,哪料刚出帐篷,就碰到你们一队勇士,拼死来救唐努老英雄,我们一队卫士,只有我受伤被俘,其余全战死了!”
那俘虏讲完之后,台下起了一片啜泣声,首座长老合掌说道:“他的名字是我们罗布族的光荣,他的鲜血保存了我们的儿童和妇女,他不愧是真神阿拉的儿子,他不愧是我们的父亲。他的名字永垂不朽!”台下巨雷般的应道:“唐努老英雄永垂不朽!”杨云骢热血沸腾,心道:有这样英雄的父亲,怪不得有那样英雄的女儿!
长老颂赞完了,待众人静下,又问那名俘虏道:“都统的遗物是你收藏,那片竹简可在里面吗?”俘虏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片竹简,长老接了过来,转递给飞红巾道:“哈玛雅,你自己去看!”
飞红巾接过竹简,低头一看,面色大变。上面刻着的字,正是押不卢的笔迹。虽然她一路上已对押不卢起了很大的怀疑,可是心中有时还希望那是假的。这心情非常微妙,押不卢到底是她曾爱过的人,她实在不敢想象他是那样卑劣的汉子。
首席长老见飞红巾捧着竹简的双手微微颤抖,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哈玛雅,我们的族人都看着你!你说该怎么办!”飞红巾蓦地秀眉一挑,面对族人,扬着竹简说道:“真凭实据已在这儿,害死我的父亲的,就是这个押不卢!”她一个旋身,将竹简掷在押不卢面前,喝道:“你敢说这个不是你刻的吗?”押不卢颤声说道:“是我刻的!”飞红巾凄厉长笑,叫道:“把他绑起来,我要取他的心肝祭奠!”
这时刻台下鸦雀无声,空气死寂。除了三个长老之外,其他的人,事先不知道押不卢就是奸细。押不卢是许多姑娘心爱的歌手,谁都没有料到,歌声唱得那样美妙的人,心地竟是那么肮脏。青年们又全都知道押不卢是飞红巾的情人,这时除了为飞红巾难过之外,全都怀着又惊奇又战栗的心情,看着飞红巾。
飞红巾拔出短剑,跪在装着父亲骨灰的瓷瓶下面,哭道:“父亲啊!女儿替你复仇了!”在众人注视下,飞红巾倏地起身,揩干眼泪,短剑在夜空中闪闪发光,一步一步,走近押不卢!
押不卢忽然高声叫道:“飞红巾,你准不准我说几句话?”长老道:“若有冤屈,尽可辩解!”飞红巾倒提青锋,迫近一步,陡然停下,喝道:“你说!”
押不卢哈哈狂笑,大声叫道:“飞红巾,你的皮鞭呢?你把我一剑刺死吧,我再不用怕你的皮鞭了!
“我不想辩解,唐努老族长因我而死,这是我的错,但,飞红巾,难道你就没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