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似燕归巢 何仙咕 1977 字 2022-09-19

还差一条上吊用的绳子。

方简在姐姐的衣帽间翻找,选出五条长短粗细不一的牛皮带,双手握住两头在脖子上比划,又从这五条里面选出条最细最结实的。

随后她物归原位,腰带拴在肚子上,理理睡衣掩好,拾起地毯上的海豚抱枕,装作梦游似的颠出姐姐房间。

家里专门负责照顾她饮食起居的阿姨在卧室没找到她,二人在走廊相遇,这小把戏方简玩了快一个月,演技精湛毫无破绽,阿姨小跑上前,先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手环住她肩膀,半抱半扶送她回房间。

躺到床上,阿姨给她掖好被子,摸摸她的额头:“又想姐姐啦,姐姐出差了,过两天就回来,简简要乖。”

江姨总拿她当小孩哄,跟精神病院的护士一样。方简闭着眼不作答,阿姨哄了一会儿,起身带上门离开,方简听见她极轻的一声叹息。

每天坚持吃药、运动,保证充足的睡眠,方简有两三个月没发病,她现在前所未有清醒。

零点三十分,起床,换上连衣裙,脸上胡乱抹些粉底,涂上口红,背上包提着鞋,方简蹑手蹑脚下楼,出门,从车库驾车离开。

她知道哪里的娱乐场所比较多,前几天就在手机上选好一家新开业的,停车场放好车,下车前换了高跟鞋,学姐姐平时的样子喷上香水,推开负一层的消防门,走过一条长长的消防通道,她在卫生间遇见几个补妆的女孩。

她们大概是夜场里的工作人员,衣着清凉,妆容精致浓艳,聚在一起抱着胳膊抽烟,大声谈笑。

方简上前问路,其实只是找借口跟她们说说话,她对陌生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给她指路的女孩是个肿眼泡,画两条指粗的上眼线,闭眼时从睫毛到眉毛几乎全黑,然而睁眼时她的眼线奇异变成一条细线,微微上挑的眼尾笔画模糊粗糙,应当也是个新手。

“从网吧后门进去,一直往前走,穿过网吧就到外面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脸蛋圆圆的,多大呢?方简猜测,她可能还不到二十。

方简暗暗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小熊猫。如果待会儿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希望还能遇见小熊猫。

像大多数第一次穿高跟鞋的女孩子,方简走路很慢,双膝微曲,身体前倾,迈着含蓄的内八字小碎步,鞋跟敲在白瓷砖上,发出持续不绝的“哒”声,每个“哒”后面都跟一段拖长的“嘎”音,是因为鞋子不太合脚,连起来就像小母鸡“咯咯哒”叫唤。

方简被自己这想法逗乐,心中埋藏在深处的,名为‘快乐’的种子在偷偷发芽。

她已经很久感觉不到快乐,两手交握在胸前,压制狂跳的心,小心别把这份快乐惊跑。

网吧分连排和卡座,两侧靠墙的是包间,这个点正是热闹,除了个别包间,大厅几乎坐满了人,一张张年轻的面庞聚精会神盯着面前四方的电脑屏幕,他们肆意挥洒青春,为胜利欢呼,为失败怒号,高兴不高兴都“哐哐”砸着鼠标键盘。

电子呼叫声不绝,网管端着泡面在其中穿行,扯着嗓子喊:“重启!重启!”

患病的五年,除了学校、家和精神康复医院,方简极少独自外出,她才发现在学校之外的地方,年轻小崽们还有这样的一面。看起来好好玩。

家里并没有过分限制她的自由,父母的期望都在眼睛里、无声的行动里——不要影响姐姐的工作,要乖,家里可以养你一辈子。

于是方简安分守己,把自己封闭,父母也满意她的乖巧。可她的病却越来越重,起初误诊为抑郁症,错过最佳治疗时机,再次确诊时已经是中度躁郁症。

全家人,包括方简自己也想不通,明明有配合治疗,按时吃药,为什么中度会恶化成重度。

今夜是‘狂欢之夜’,是方简对自己的奖赏,她决定在今夜死去。你情我愿的前提下,死前想睡个女人。

方简唯一的执念是破处。

之后她也许会趁对方熟睡时偷偷吊死在酒店房间,想到早上对方醒来时的惊恐模样,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恶作剧效果兴奋颤抖。

当然她会留下一笔丰厚的赔偿,包里有五万块钱的现金。

以并驱自动扶梯为中心,量贩ktv为始,依次是夜场、酒吧、电玩城、慢摇吧。

扫视一圈,方简背着明显与这身装扮不符的大帆布包,走向手机上看过千百次的那两根雪白的罗马柱。

罗马柱中间的拱形吊顶下是两扇敞开的蓝色浮雕木门,门口站两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保安,双腿分列,脚尖朝外,两手交握在身前,方简拖着小高跟“哒哒”走进那扇木门时,他们高声齐喊:“欢迎来到罗马假日!”

步入这扇大门好像来到另外一个世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前台迎宾小姐像一只金黄色的大蝴蝶飞过来,华丽而厚重的裙摆打在方简脚踝。

她双手交握,躬身问询:“贵宾几位,请问有预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