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是因为他们小时候曾朝夕相处过半年,而是那年在边境,他曾亲眼目睹从西狄逃回北微的湛缱,

那年湛缱才十六岁,稚气都没脱干净,他怕北微上下嫌弃他,怕父皇不要他,所以冒死割了西狄部落王族的人头回来做礼物。

从风沙中走出的湛缱,伤口和破烂衣物粘合在一起,浑身上下只有那双异瞳是干净的,像一颗沙漠中罕见的红宝石,镶嵌在一具狼狈的行尸走肉上。

边境的哨兵见了都畏惧地后退两步,以为是恶鬼从地里爬了出来,更何况他手中还提着一个淌血的人头。

云子玑见过湛缱最不像人的模样,其后无论他如何风光,他看他的目光中始终都含着一份深切的悲悯。

这份深切的悲悯,令他对湛缱的无心之失格外宽容。

“我信你就是了。”他抽走了自己的手,行动上强硬疏远,嘴上却又保留着善良与心软。

云子玑越是这样,湛缱越是心疼愧悔。

“朕一定要严惩张严,整个太医院都是帮凶!”

云子玑吃的药都是从太医院取的,这些人难道会一无所知吗?

太医院中能直接接触到宫中贵人的太医只有二十位,这二十人里,个个都可能是隆宣帝留下的爪牙。

这些人潜伏在湛缱身边,随时可以为太后或湛尧所用。

如果是对自己下手也罢了,可云子玑如今也住在宫里,他吃的药决不能再出问题!

“来人!将所有从二品以上的奉上太医全部打入天牢候审!”

云子玑一听,忙阻止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从二品以上的太医才能碰到你的药和脉案,你被荼毒了半年,他们这群人个个都有责任。”湛缱低声在云子玑耳边道:“朕有心清除先帝遗留下的旧臣,不择手段才能斩草除根。”

云子玑:“你不当大孝子了?”

湛缱:“不当了,这大孝子谁爱当谁当。”

云子玑眼中含着笑意,说:“太医院只是蒙了一层污垢,把脏掉的人擦去就好,何必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不就是陛下最现成的试金石吗?”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湛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紫宸宫传出消息,说帝妃忽然旧伤复发,手腕生痛。

皇帝焦急不已,把整个太医院从二品以上的太医都召进了宫里。

云子玑本就在病中,装起病痛来简直以假乱真,他躺在床上,额上覆着一层冷汗,看似痛得意识昏沉,口中呢喃着“疼”。

以张严为首的太医一个一个上前替他诊脉。

云子玑的衣袖被太医掀起,胳膊处那道入骨三分的刀伤暴露在众人眼前,纵使已经结疤,依然格外骇人。

湛缱站在一旁看着,难以想象那把刀割破子玑血肉时该有多痛 他记得半年前云非寒曾谏言说,边境军中有细作才导致云子玑重伤。

这件事,半年前他未曾放在心里,今日再想起来,便绝不可能再善罢甘休!

张严是第一个诊脉的,他扣着云子玑的脉搏,看云子玑痛成这般惨样,面色凝重。

沈勾在一旁冷眼旁观 倘若这群太医没有泯灭人性,此时便该恻隐之心大动,将云子玑身有慢毒的实情尽数告知并用解药积极救治。

张严收回了诊脉的手,跪在地上对湛缱说:“启禀君上,近日天寒,导致帝妃旧伤复发,微臣会开些止痛的药物让帝妃服下,再照着从前的药方慢慢调养。”

“是吗?”湛缱看他的目光,已经是在俯视一个死人了,“帝妃的病被你治了半年还是未能痊愈,朕怀疑张太医有疏漏,让整个太医院一同会诊会更好。”

张严低着头道:“微臣才能有限,陛下说得极是。”

反正隆宣帝早已封好了太医院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