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荣华：暂时没想好

故友重逢,不似上回一般彼此防范隔阂,反而有一股无形默契。

顾东篱揶揄一句后，先抬双臂行了个礼：“微臣见过王爷，恭喜王爷大胜回朝……”

凤玄抿着唇,却忍不住一股子笑意：“何必客套？”

顾东篱将那打心里透出来活笑意看眼里，心里又是一叹,想道：“先前跟他虽然交好，也算是他京内数得着友人了,但却也鲜少见他露出此等笑容……我倒不知,是该为了他高兴,还是……”

顾东篱便也微笑着轻声道：“微臣看王爷春风满面,必然是喜事连连了？”

凤玄仍保持那种笑意，却拿眼睛略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抬手便按顾东篱肩头：“许久不见，你倒是变得客气起来，一口一个王爷，不似昔日叫‘瑞望’时候了？”

顾东篱想到接宝入京后两人见面那副冷若冰霜剑拔弩张地样儿，也哼了声：“微臣觉得，还是要有些礼数比较好。”

凤玄笑看他一眼：“行了，你少如此……我知道你心里大概还是怪着我……不过，我倒是要谢你。”

“谢我什么？”

“我不京时候，多亏了你护着宝，我听说了，后你甚至想抗命也要保全她安危。”

顾东篱听了这句话，心窝子里暖暖地，却偏道：“得王爷这句，可实是不容易，其实我先前当着王爷面儿应下了，我怕若是完不成便无面目见故人……又或者，这故人一怒冲冠为红颜，微臣这个昔日好友……恐怕也是人头难保，于是便只好无奈了。”

凤玄哈地笑了出声：“藏洲，我才刚回来，你就不用这样冷嘲热讽吧？先前确我有些不对之处，但顾尚书你大量，休要再惦记着我不是了。”

顾东篱见他服了软，才一笑，看一眼那紧闭大殿门扇，便往旁边走开了一步。

凤玄见状，就也走了过去，两人并肩而立，望着玉阶下面宫院，远处是碧蓝天色，风起云涌，站此处，眼前诸般景致看得格外清晰开阔。

顾东篱望着巍峨皇城，风景如画，心里有些怅惘，隔了会儿，才慢慢开口，问道：“以后……是如何打算？”

凤玄道：“我想陪着她去乡下。”

顾东篱虽然早就猜到他是如此想法，亲耳听他说出，还是不由地一震，却又默默说道：“已经说定了么？”

凤玄道：“近来倒是没说，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是这么想，当初进京时候就百般不愿……不过身不由己而已，如今事情都毕了，朝堂上靖平无事，经过这一战，也彻底肃清了蛮部残余，朝廷里头已经不需要我了。”

“可是有些人需要，”顾东篱冲口说道，说了这句，却又哑然，“就算你为江山了力，可是……毕竟你出身地是此处，还有皇上……太子……以及……”

凤玄沉默了会儿，终于道：“藏洲，其实你知道，我着实不喜欢这里。”

顾东篱本来并没什么，听了他这句，赫然却觉得几分心酸，那眼睛也有些异样：“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当初凤玄，就宛如一个铁石之人般，素来不苟言笑，没有过多七情六欲，当时他虽敬爱他，可是心里未必也不是这么觉得……可是现……

凤玄听出他语气里一丝落寞：“藏洲，倘若你知道我跟她……乡下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会羡慕我。”

顾东篱听了，才轻声一笑：“你……你这人……”

他自诩是了解凤玄，可是凤玄某些方面却常常出乎他意料，让他无法捉摸。

诚然，“功成名就”后“归隐田园”，其实也算是顾东篱一个梦想，自古以来文人墨客骨子里基本上都有这样一个梦，但那不是一种生活选择，而像是一个句号，所有梦想都达成之后，选择那样飘然出尘一种生活态度。

但那早也是二十年后，如今他正当壮年，正要朝堂上踌躇满志时候，此刻急流勇退，只会被人嘲笑。

何况如凤玄，还是皇亲国戚，当朝唯一带兵王爷。

故而顾东篱看来，这一切都是有些不可思议。

顾东篱不知说什么好，揣着手看凤玄，却见他负着手，脸上仍旧是那种淡淡地丰足笑意，顾东篱心里反复想来想去：“罢了，横竖是他喜欢，我又何必杞人忧天……何况这么多年，他也委实不易，出生入死地……又有谁能够说不许他走？是了，横竖他喜欢……便让他自己做主吧。”

顾东篱转了念头，便道：“她呢？”

凤玄道：“哦……进了殿内，不知怎么了，只传她，不传我。”他正有些焦急，此刻见顾东篱问起，就道，“你说会是何事？”

顾东篱从方才同他相见，就见他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之态，如今说起宝来，脸上才多了真切地担忧之色，顾东篱忍不住又是一笑。

凤玄问道：“笑什么？说起来，我是越来越有些琢磨不透皇上了。”

“皇上怎么也是你……”顾东篱扫他一眼，“若是你都琢磨不透，还用得着问别人么？”

凤玄苦笑：“我原本是知道几分，可经过昨晚上，却又有些猜不透。”

顾东篱琢磨着：“你担心皇上对宝娘子不利？”

凤玄神色一变：“会吗？”

顾东篱瞧着他那副紧张表情，连身子都微微侧转，似乎只要他说一个“会”，他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冲进大殿里去。

顾东篱又惊愕又觉得好笑，不敢跟他玩笑：“放心，我觉得不至于。”

凤玄稍微松了口气，却又皱眉：“不行，她身子有些不好，接回来时候睡了一路，今天早上太医还说……进去极长时间了，……我得去看看。”

顾东篱瞧着他似没说完，便道：“对了，太医去看过了？怎么说？”

凤玄道：“就是说有些儿不太妥当，不过也没大凶险。”

顾东篱皱眉瞅着他，便不言语。凤玄瞧着他眼神古怪，便道：“怎么了？”

顾东篱咳嗽了声，道：“你上回……离京时候，可知道出了何事？”

凤玄见他忽然提起这个，便道：“我原本是不知道，后来宝让人把那只小老虎带给我，我看着她表情，手势，便也知道了。”想到那一幕，又心酸，又欣喜。

顾东篱道：“那你可知道，那之前，太医也去诊断过，因为宝娘子腹痛难忍……”

凤玄却不知道这个，顿时脸色发白：“竟有此事，怎么回事？”

顾东篱又咳嗽了声：“你自己做，你不知道？”

凤玄大惊道：“我哪里……”忽然之间想到了那件事，顿时之间雪白脸色有些慢慢地发红，“我、我当时……不知道……”他不知宝当时有了身孕，那时候情难自禁，一番翻云覆雨，才导致宝腹痛危急。

顾东篱哼了声，说道：“这回宝娘子出京，我也捏了把汗，似乎也极不容易，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可得留神着些，我好歹也是有过两个女儿人，有些事儿，该克制你须要克制着些。”

当初太医对他说得话，他总算找到机会如数奉还给原主了，感觉像是出了一口气。

凤玄果真不负所望地红了脸，一脸少见地羞赧，片刻才憋出一句：“我……知道了。”

顾东篱本正暗笑，见状心头一动，又疑惑又微微惊讶地：“你不会是……”

凤玄心虚地瞄他一眼，赶紧转了头：“我要进去看看……”

顾东篱正要再问些不宜交谈话，见凤玄逃也似往前，这话也不用问了，心里也明明白白地，恨不得捧着肚皮大笑一番。

那边凤玄红着脸揪着心地想要进大殿，刚要到了时候，那大殿门却又开了，见宝慢慢地正走了出来。

凤玄一看，见她无恙，顿时放了心，便迎上去，喜气洋洋地像是至宝回归怀中：“娘子，你没事吗？”

宝脸色尚好，闻言含笑看他一眼：“我没事。”忽然见到顾东篱慢慢踱步过来，便忙要行礼：“顾大人……”

凤玄同顾东篱急忙制止，顾东篱道：“不敢当，宝娘子，以后不可呼我大人，不能行礼，不然有人要不答应。”

宝微微惊讶看他，凤玄有了娘子，却忘了好友，把顾东篱抛脑后，只望着宝道：“娘子，他里面跟你说什么了？”

宝张了张口，道：“回去跟你说。”

凤玄听了这句，便觉心满意足：“好。”

顾东篱见他说走就要走，便道：“你也不问问是不是还要传你进去？”

凤玄道：“你不是来了么？我瞧着是找你有事，何况……我跟皇上，也实没什么话说。”说到这里，便觉得宝轻轻捏了自己一下，凤玄就不言语了，只说道，“藏洲，我先回府了，你有空儿便去吧。”

顾东篱一点头，凤玄护着宝，两人相携出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