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情郎(1)

不对。

白玛降措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婚房外没有守卫,婚房内没有女奴,新娘子还横着脚,昏睡不醒。这种情况他也曾遇见过一次,他在野外瞧见了一双脚,拨开一看,那男人正搬弄昏迷的女人。

神山男多女少,饿极的狼不会遵守世俗规则。

他救下了这个女人,并把她送回了家,起先女人很感激,想方设法送他东西,他拒绝了。后来又过了一段时日,那家人突然翻脸,咬定他是夺人贞洁的罪徒,要他强娶女人。白玛降措自然不同意,那女人大他十五岁,尽管他不在意美丑,也不能接受一个脸盘腰身比他还要粗犷的女人。

他姿态强硬,又有僧侣们护着,那家人这才作罢。

事后他才知道,那女人跟不同男人厮混,未婚就怀了胎儿,她又看不上那些老男人,就想把主意打到无父无母的小少年的身上。

此后白玛降措长了个心眼,不再管这些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恶事,人类的皮囊下心肠总是曲曲绕绕的,他不太懂,也不愿意被算计,索性远远避开。

女人不仅麻烦,还惯会骗人。

那眼前这个呢?

她也会这样吗?

白玛降措破天荒想了很多,那些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整座王宫像是伏下了一张蜘蛛网,要将这个外来者粘起来,再做一口美味的腹中餐。

——王权不容亵渎!

他们不会让这个中原来的年轻公主蛊惑老赞普,插手他们的内政!

“虎哥!虎哥!你快看,她的脚是不是有我两个巴掌长!”

男童得意比划着,又托起白玛降措的手腕,“虎哥,你也来比比看,你的手可大多了!”

他愣了下。

大掌已经贴在了新娘子的绣鞋底。

那竟是雪白的鞋底,浅浅踩了一些灰尘红纸,朱红的缎面,绣着龙凤双狮,翘头滴了一颗莹白的珍珠,裙摆没有遮住的地方,露出小块消瘦苍白的脚踝肌肤。他黑漆的手掌抵在她的鞋底,几乎能将新娘子的整个脚掌包裹进去。

身体里的鲜血直直烧了起来,沸成了火海,连背脊都痛得难受。

他怎么会这样?太奇怪了!

白玛降措又急又快起身,动作之大差点没把男童掀飞。

“虎哥!”

腰刀横在男童的脖颈,对方惧得魂飞魄散。

白玛降措指了指她的脚,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男童一个激灵,连忙道,“我不说!我绝对不把你捏她的脚说出去!”

他没有捏!!!

白玛降措气得压唇,张了张嘴,喉咙哑涩,他太久没说话了,发声也极其困难,索性放弃,拽起男童就匆匆离开婚房,到了半路,他顿了顿,又折返回去,隔着一层殷红头纱,两指掐了掐她的人中,这是老僧侣教强行唤醒别人的法子。

她果然幽幽转醒。

白玛降措飞快出了婚房,快得般弱以为见到了一道鬼影。

“雾草。”

她低骂,“有没有搞错,人穿错也就算了,还能穿错朝代的?!这破身体能在这里活五年算我输!”

这天以后,白玛降措总是走神,那双藏在婚鞋里的脚,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到底是怎样的国,怎样的土地,才能养出这样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白日里想着她,梦也是连绵的,好像也到了僧侣描绘的中原,波光粼粼的蓝色湖水,盖过头的翠绿的莲叶,摇着小船敞着嗓子皓白如雪的姑娘,正是那朝思暮想的身影,他不由得走进去看,又下起了细细的雨,那雨水淋在背脊,没有雪山的冰凉,反而热得腥膻。

他蜷着身体,嗓子涩得难受,竟在梦里交代了一次。

他热得醒来,大家伙还生龙活虎的。

白玛降措敞着双腿,与大雪虎面面相觑,黝黑僵硬的脸庞抑制不住飘起了红晕。

被哥哥看个正着,少年羞愤欲死。

多吉被他断断续续吵了一晚上,根本睡不着,索性守着弟弟醒来,它嗅了嗅那腥热的气味,又用爪子拍了拍弟弟的头,随后扭着尾巴,跑出了毡房。

长兄为父!

弟弟你等着,哥哥给你找媳妇儿去!

数日之后,白玛降措看着眼前的小雪虎,母的,她正瑟瑟发抖被哥哥叼在嘴里,然后甩到他脚下,大雪虎还特意把人家小屁股那边对着他。

“……”

白玛降措脸庞的羞意又热了起来,气急败坏,凶得龇起了一口白牙。

——我不要她!!!

——拿走!!!

哥哥歪了歪头。

——干吗不要?小是小了点,养养就好了!

弟弟不听话,转过身跑了,中途趔趄摔了一跤,爬起来跑得更快了。

哥哥多吉操心不已叹了口气,用舌头舔了舔小母虎的绒绒皮毛,又把她叼回原先的窝里,满毛脸都是可惜,这是它所见过的,神山里最美丽一头雪虎了!弟弟怎么就瞧不上人家呢?

小公虎的心思可真难懂啊!

第二日,白玛降措提着那头奇迹般活下来的金雕,去了僧侣居住的半山腰。

“你要学汉文?”

僧侣吃了一惊。

黝黑少年的脑袋都垂到衣领里,他强忍羞臊点点头,抓起金雕就胡乱塞到僧侣的怀中,表示他不白学,这是他的酬金,他掌劲很大,收回手时指缝插满了金雕的羽毛。

金雕:“?!”

你赔我的毛啊!!!

僧侣相当欣慰,满口答应下来。

自从老僧侣死后,白玛降措身上的凶性更重了,越来越像某种横行于野的猛兽,他们一直担心这个捡回来的孩子孤僻古怪,融入不了人群,如今他主动肯请教汉文,已是很大的进步了。

这一天,白玛降措新学俩个字。

寡妇。

僧侣解释道,“寡妇,就是死了丈夫的女人,中原那边推崇为夫守节,给她们立贞节牌坊,一个女人一生只能有一个男人,否则要被唾沫淹死。不过我们神山女人本来就少,也不太看重此节,寡妇是可以再嫁的。”

少年的瞳孔亮得惊人,如同灿灿至烈的耀日。

僧侣:“?”

他说了什么让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这么兴奋?

又过了两年,白玛降措长到十八,身躯高耸挺拔,走到哪里都像一座黑塔。

而在这期间,神山内外交困。

老赞普力不从心,被弟弟以及一众大臣操控,内政更是乌烟瘴气,弄得民不聊生。老赞普争不过权,又迷恋起了美色,连他卧病在床整日咳血的和亲小公主也难逃一劫,老赞普颤颤巍巍挑了个良辰吉日,要为小公主破瓜。

当夜,大食来犯,神山大乱。

般弱脸不涂白了,血也不咳了,给自己吃了颗补气益血的药丸,就将老赞普踹到床底下,左右开弓,“没脸没皮的老贱货!一把年纪了还祸害小姑娘!你看看你这菊花脸,你这皮松得我扒都扒不起来,心里就没点数吗?”

“你说我图你什么?当然是图你早死老娘好早日继承你遗产!”

老赞普被揍得喘不上气,瞪着一双浑浊黄眼,“你,你大胆,来,来人——”

般弱拆了自己发带,勒住老赞普的脖子。

他妈的,忍这老货的咸猪手很久了,要不是王宫势力复杂,她一准送这老货升天!

今晚这老货还想拉着她逞雄风呢,般弱实在不能忍了,大不了她收拾包袱直接跑,虽然以她这病恹恹的身子,没跑几天就得嗝屁了。

“嗬,嗬……”

老赞普被勒得翻起白眼,使劲挣扎,也许是求生意志强烈,他的力气大了许多,般弱又使不上劲儿,险些被他翻了过去。

般弱咬牙加重力气。

“咣当!”

房门被踹开了,女奴们早被般弱支走,而来人披着一身黑氆氇,背后夹着风雪,面容模糊不清,但般弱能清楚看到他雄伟垒起的胸肌,壮得跟头黑牦牛一样!

般弱心凉了。

这是王宫护卫?

完了完了这把输了。

老赞普眼睛一亮,朝着救兵挥舞着双臂,“嗬!嗬!”

“咔嚓!!!”

骨头咔咔爆响。

老赞普的头颅被一双古铜色的大掌扭得错位,当场咽了气。

般弱:“???”

不等她回神,那双强行扭转头颅的双掌捂住她的脸,吓得她头皮当即起飞。

“他,死,了。”

雪地饿虎流浪已久,见着了梦寐以求的生肉,那浅色的眼珠都渗着幽幽的绿,腥得厉害,般弱只觉全身都被那一条带刺的舌头舔过,刺刺地生疼。

“你,嫁,我。”

男人发音浓重厚沉,又极为生涩,般弱没听清。

他又重复了一遍。

“寡,妇。”

“嫁,我,白,玛。”

她的发丝飘过了脸颊,白玛降措的喉咙渴得发痒,伸手要挽起她遮眼的发,近了才看清,女人的眼睛下方,点缀一颗浓墨般的小泪痣。

我靠!

这是一言不合就要扭脖子吗!

般弱吓得抱住他,好女子不吃当前亏,“我嫁!我嫁!英雄!饶命!”

轰!!!

白玛降措头顶都冒着热气,耳根红得熟透。

她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