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塌桥?”

阮荨荨感觉手上一紧,低头,他干燥的大掌包住她,耳边平稳的声音传来。

“知不知道812?”问完他又蓦地一笑,“你应该不知道,那年你才三四岁。”

“然后呢?”

“我爸是建筑工程师,我五岁的时候,他公司接了个项目,盖环山北路的一座小区,开发商是一家叫华海的企业,华海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如日中天,三年后,小区盖好了。第二年的8月12号,迎来了一场名叫‘海葵’的台风,有栋楼塌了,那栋楼,总共二十四户人家,75个人,死了36个,二十几人重伤至残疾,9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阮荨荨忽然抬头,看着他的侧脸,轮廓硬朗清晰,眼神难得柔和。

他继续说:

“我爸在勘察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问题了,原定的砖是经过质检部门检验的,但后面运来的一批砖已经换了厂家,问了包工头,说是采购的意思,我爸气冲冲去找采购,采购三言两语推了,两人差点打起来,后来我爸才明白那是开发商的意思,说是工程预算超了,我爸找开发商商量,如果不行就宁可先暂时搁置着,开发商不同意,我爸一气之下就没去上班,我外公说我爸这人脾气硬,愣是辞职了,受了打击好长一段时间都很消沉,后来有人来找我爸,说是开发商那边同意了,让我爸回去监工,我爸就回去了,但其实根本就没改,还是照样的破砖烂瓦,吃饭的时候,开发商说了实情,公司资金周转不开,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没办法使用规定砖,但是那些砖也找人检验过,确定可以使用,他们再三保证肯定不会出问题,而且工程不能停工,如果按期交不了房子,公司损失很大,我爸最后还是同意了。谁知道一次台风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华海的人开始推卸责任,我爸难辞其咎,从华海的顶楼跳了下来。”

“那你妈妈呢?”

“我出生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爸死后,外公怕我们受影响,于是替我们改了名字。”

“你本来叫什么?”

“方亦。”

阮荨荨没说话了,好久,才问:

“房子质量不好,之前就没人反应?”

周时亦:“事实上,在这之前,这座小区很多其他的住户都反应过,有时候风大一点,窗户都能被吹落,他们到物业反映,但是物业也只是找几个维修的人过来看一下,把窗户重新按上就是了。”

“可以到城建局反映啊。”

“你能想到的,他们会没做么?”他侧头看她一眼,说:“你知道一幢房子、一座桥,后面牵扯出来有多少人么?”

阮荨荨忽然心一颤,“那你们还……”

他转过头,声音清醇,抿唇道:“总得有人做。”

莎士比亚曾说过,意志命运往往背道而驰,决心到最后会全部推倒。

如果人人都跟命运屈服,往后的日子里,会有越来越多人的死于非命,他们不是想拯救世界,也不指望改变社会,他们只希望,在黑暗没有完全降临前,还能看到一丝曙光。

……

大包看到两人拎着电饭锅回来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车呢?”

周时亦把电饭锅往桌上一放,丢下一句,“被交警拖走了。”然后就拉着阮荨荨上楼换衣服。

大包盯着两人的背影,戳了戳一旁的徐盛,“他们两出去一趟回来,我怎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徐盛好像有心事,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大包又捅捅他,“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徐盛回神,啊了声,“什么?”

大包若有所思的表情,拿手点着他,“你最近不对。”

徐盛侧过脸,“神经。”

“我神经?”大包哼了声,“我看是你神经了!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和丁云杉在后门,你们在干什么?”

徐盛靠在门口,点了支烟,没说话。

大包又逼问,“这两天,我看你们俩就不对劲,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丁云杉了?”

徐盛吐了口烟圈,“懒得跟你说。”

大包还欲再说些什么,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周时亦和阮荨荨换好衣服下来,徐盛警告性地瞪了眼大包,后者撇撇嘴。

周时亦拉着阮荨荨走过来,“小白在哪儿?”

大包说:“在家休息。”

他点点头,“我们先过去看看。”

大包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阮荨荨盯着他看,“怎么了?”

“云杉在那边,你们还是等会儿吧。”

两人会意地点点头。

四人站在门口聊了会儿,徐盛递了支烟给周时亦,阮荨荨看了他一眼,后者罢罢手,“不抽。”

徐盛和大包皆是惊讶的神情,大包夸张地挤眉弄眼道:“哎呀,我怎么觉得你这趟雅江回来好像镀金了啊?”

徐盛附和两句。

周时亦但笑不语。

闲扯了一会儿,才说回正题。

“我现在敢断定假标书跟账本绝对在明姐身上。”

“这帮人渣滓,812,郿坞……还有那么多没有曝光的,这几年,他们究竟贪污了多少工程款!”

周时亦:“阿盛之前就查过,华海账上每一笔钱都是干干净净的,说明,这几年他们早就把钱洗干净了,如果没有人帮他们洗钱,或许事情又简单了许多。”

“赚这种钱,简直不是人!”

周时亦轻嘲了下,“对于他们来说有钱赚不就行了,谁还在乎这钱干不干净?”

徐盛忽然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周时亦想了想,“明天吧。”

徐盛低着头沉默。

周时亦奇怪地看他一眼,眼神询问大包他怎么了?

大包撇撇嘴,表示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