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一章

无污染、无公害 priest 7951 字 4个月前

他小火车似的闯进甜品店,看见角落里的甘卿斜靠在窗台上,一束窄窄的光穿过玻璃,刚好掠过她的眉目。

她低头看着什么东西,身上有种时光凝滞不动的、异样的宁静和冷漠。刘仲齐忽然想起城中村里救他的那个甘卿——无论是打她、骂她、还是伸手推她一个跟头,她都不在意,她似乎不在乎危险,也不知道疼,仔细品,有一点对万事都冷眼旁观似的倦怠。

刘仲齐愣了片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谁让你乱动我作业的!看什么看!”刚灭的火又烧起来了,刘仲齐气急败坏地扑上去,一把抢回自己刚做完一半的英语卷子,“书包还我!”

“我是怕人给你拎走,好心替你看包才拿过来的,你那卷子也是自己掉出来的。”甘卿把书包扔给刘仲齐,惬意地嘬了一口奶茶,“得好好学习啊,小朋友,别一天到晚老想着飞檐走壁了,完形填空一共二十道,你一次性错了十四个,考试不及格不比被人打一顿恐怖吗?”

刘仲齐这张卷子是刚发的,要交上去给老师判的,学生手里没有答案本,他冷笑一声,抢过试卷就走,心想:“这文盲混混初中毕业了吗?装神弄鬼,就跟她看得懂一样。”

文盲混混甘卿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下午茶,一个蛋糕渣都没剩,然后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手机日历的“双十一”这一天上打了个标记。

11月11号……这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时间是……‘双十一’?”于严一脸匪夷所思,“你确定吗?谁定的脑残日子?”

“我,”喻兰川双手抱在胸前,一挑眉,“你有什么意见?”

于严说:“光棍节召开武林大会,盟主啊,你就不怕孤独一生吗?”

“孤独一生怎么了?孤独一生挺好的。”喻盟主半死不活地说,“十一号那天是周日,上午我能以体检的名义空出来半天。而且这样一来,外地来的可以周六过来,周日下午各回各家,不用耽误他们上班上学……也省得来参加的都是些无业游民和退休闲散人员。”

“行啦,看你那张晚娘脸,你就当找了个一月八千的兼职,八千多的兼职可不好找。”于严劝他,“你们这大会的地点是,呃……老年活动中心?”

喻兰川一来是忙,二来是也没办过这种事,所以这一次“武林大会”,除了时间是他定的,选址、会议议程安排等等,还都是老杨大爷他们操办的,宣传海报也是“为友谊干杯”的中老年画风。

至于会议安排,一想起来,喻兰川就觉得生无可恋。

“你们动静最好别太大,兰爷,我跟你说,你们这事没有依法报备,万一太闹腾了,有人举报你们非法集会就麻烦了。”于严一边严肃地叮嘱,一边往后翻会议议程,“大会全程严禁武斗,以和平交流为最高宗旨……哦,这样就挺好……第一项,各大门派入场,盟主讲话,唔……就是互相熟悉的寒暄环节。第二项是……自由交流,为便于交流,各门派打散后分开坐,座次分为三区块,五十五岁以上及各派掌门(仅已婚掌门)进入a区,未婚人士填写信息表进入b区,其他宾客进入c区……怎么座次还分已婚未婚?”

喻兰川伸手盖住了眼睛。

于严读着读着,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自由交流环节结束后,b区小辈按座次,逐个到a区,接受长辈考校指点。第四项,才艺表演及午餐……不是,兰爷你等等!”

喻兰川伸手抢回了武林大会议程本,正色打断他:“看完了是吧,好,那我们说说这个‘堂前燕传人’的事。”

“没看完,”于严说,“我分析一下你们这个会议议程……”

喻兰川:“你不用分析了!”

于严抢在和他同一时间开口:“所以你们武林大会的流程是,首先报家门,然后已婚人士闪避、未婚男女速配,再排队见家长,最后吃个饭?”

喻兰川:“……”

就他有嘴!

于严:“可以啊,盟主,人才啊!”

喻兰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说过了,不是我安排的。”

偷懒的喻盟主没有常识,竟敢放心把这种事交给老杨大爷他们,低估了我国中老年团体的毒性——他们能把一切主题的一切聚会,都变成相亲大会。”

于警官扶着办公桌笑成了狗。

喻兰川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我问过了,不让动武这事是好多年的老规矩了,杨老他们还在,只要这个不知真假的堂前燕传人还想混下去,应该就不会在开会的时候冒头。我想他会等我落单时找我,这样,会后,我把客人都送走,会找机会独自留下来还原活动中心会场,他既然下了战书,这时候大概率会出现,到时候你们在外面等我信号,我帮你们留住他。”

于严问:“你有把握赢他吗?”

喻兰川莫名其妙地回答:“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这人。”

于严有点担心地问:“那万一你不是他的对手呢?”

“那就认输呗,”喻兰川毫不犹豫地说,“受伤就让他赔我医药费和误工费好了。”

于严:“……”

武侠小说里,高手约战,往往都是赌命,毕生尊严与成败在此一举,根据不完全统计,在比武中战败的人,下场有自杀、发疯、自绝经脉、自废武功……最轻的症状是抛弃自己的兵器,从此名誉扫地,江湖不见。

还没打就惦记误工费的,大概古往今来独此一份了!

于警官被武林新一代盟主宽广的胸襟震撼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喻兰川:“那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兰爷,”于严死皮赖脸地拽住他,一路小跑地跟着他往外走,“不急,你还没跟我说,作为一条单身狗,即将主持新中国成立后第二十三届武林相亲大会的感想呢……”

喻兰川:“滚!”

于严:“主持人可以拿免死,不,免催婚牌吗?有好看又能打的妹子吗?圈外人——比如我,能参加吗?哎……你仗着自己腿长走得快是吧!”

喻兰川懒得跟他多说,抬手拦出租车。

“别假正经啊兰爷,”于严在他身后说,“你不会加班加弯了吧?”

喻兰川:“弯成勺也看不上你,放心。”

于严嬉皮笑脸地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可闷骚了,初中那会,隔壁班女生递情书,看都不看直接扔,一天到晚端着张‘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架子,然后回去偷偷画小女孩。”

喻兰川:“我画的是你妈。”

于严:“就知道你不承认!我有证据!同一个人,不同姿势,一个素描本画满了,足有好几百张,我拍照留念了……”

喻兰川把出租车门往他脸上一摔,留下一串尾气,没影了。

他刚到自家楼下,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于严那个贱婢发了一串照片过来,照片上还打了水印,名曰:武林盟主黑历史档案。

喻兰川刚想开骂,忽然一愣。

他确实有过这么一个素描本,但是这么多年,又是留学、又是工作,搬家成了家常便饭,小时候的东西也早就丢光了,此时,他猝不及防地看见十几年前的旧迹,模糊的记忆忽地清晰了起来。

画面像素不高,好像给那些青涩的笔触打了滤镜,有铅笔素描,也有圆珠笔和水笔勾勒过的,画上的女孩骨骼轮廓凛冽,画技不太高明,但一颦一笑异常鲜活,她透过纸面看过来,眼角弯成特殊的弧度。

喻兰川的脚步猛地顿住,一抬头,正好到了自家门口,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扭头望向隔壁,怔了半晌,忽然魔障了似的要去敲门。

这时,电梯响了一声,一股有点甜的香水尾调扫过来,来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小川,什么事啊?”

走过来的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张美珍,喻兰川这才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我……找甘卿,有点事问她。”

“哦,急吗?”张美珍用指尖擦了擦有点化妆的眼角,“不急就明天再说吧,那小尼姑睡得早,早就梦里念经去了。要么我给你带句话?”

喻兰川胡乱摇摇头,默默地给老太太让路,在楼道里站了片刻,才带着心事回了家。

然而之后一连两三天,他都没见过甘卿。

每天早晨他起来的时候,甘卿已经不知道晃到哪吃早饭去了,一顿饭吃起来没完似的,老也不见回来,他得按时上班,等不了太久。晚上喻兰川下班回来,回早了她不在家,回晚了隔壁又熄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