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七十一

这当儿武安公却已冷静下来,心念如电地盘算开了。

自小捧在手心里宠大的亲儿子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要说不心疼是假的,他多看一眼都心如刀割,眼眶发胀。

可事已至此,千万不能让这等丑事泄露出去堂堂武安公的嫡长子流落江南成了小倌,这要是叫人知道,他阖府上下的脸面往哪里搁?

何况他废了一只手,叫人药哑了,这一年不知经受了多少磋磨,活着于他而言不过是种折磨。最要紧的是,他的两个小妾双双诞下男婴,两个孩子都已养住了,他还能再生几个有备无患,只是忍着恶心睡几个女子罢了。

他当然可以悄悄把他带回府中再解决,但难免节外生枝,莫说他的侍从、奴仆,今日席间有几个客人都是认得晖儿的。

越快解决越好,这南风馆的主人与他相识多年,有不少把柄握在他手上,他偶尔玩过头弄出人命,总有人悄无声息地收拾妥当,这也是他只来这里消遣的一大原因。

武安公咬咬牙,眼中忽然掠过一丝狠戾之色,柔声道:“晖儿,你受苦了,莫怕,阿耶会带你回家……”

他一边哄孩童似地哄着,一边向他靠近。

赵清晖现在一挨近父亲便浑身发抖,他日日用药液浸浴,送来前又被人喂了药,明明恶心得抓心挠肝,可身子却仿佛有自己的主意。

他只能往床里缩,口中“呀呀”作声,让父亲别靠近自己。

可武安公却探身过去,忽然拿起榻上的被褥将儿子兜头一盖,便即下死力摁住他口鼻,一边压低声音,哽咽着道:“晖儿,你别怨阿耶狠心,阿耶不忍心见你如此,只能亲手送你上路,你放心,阿耶一定替你报仇雪恨,把桓煊千刀万剐……”

赵清晖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父亲要做什么,浑身的血瞬间凉透,他在江南一年不堪回首,遭的那些罪他都不敢回想,唯一的念想便是盼着父亲能找到他,替他报仇,让他做回尊贵的武安公世子,结束这场噩梦,谁知他的亲生父亲竟然要杀他!

他苦熬一年,只想找阮月微和桓煊报仇,哪里肯就这么死了,便即蹬腿朝着父亲猛踢狠踹。

武安公是个武将,虽然已近六旬,体格仍旧强健,堪称老当益壮,赵世子那羸弱的小身板不是他对手,但人在濒死求生时爆发出的力量也不可小觑,武安公竟差点叫他踹翻。

他腾出一只手来按住儿子双腿,然后用膝盖牢牢抵住,又去闷他头脸。

被褥下的身体挣扎了一会儿,渐渐不再动弹。

武安公长出了一口气,燃眉之急一解,悲痛瞬间袭来,他一下子松了劲,无力地瘫坐在床边。

就在这时,被褥下的赵清晖忽然又动起来。

武安公正“腾”地站起身,待要再去闷他,忽听外头两个小僮惊叫:“官人何事?”

话音未落,只听门扇“砰”一声被人从外头踢开,呼啦啦闯进来一队人马,看身影总有十多个。

武安公大惊失色:“何人私闯民宅?”

领头之人道:“金吾卫,你是何人?”

武安公来这种地方,自然是竭力藏形逆迹,掩人耳目,此时也不敢亮明身份,只虚张声势道;“你们好大胆子,可知我是何人?”

领头之人冷笑道:“一个盐商罢了,不过有两个钱,也敢这样同官差说话!”

武安公此时已察觉出不对劲来,这地方有他做靠山,金吾卫等闲不敢找麻烦,今日怎么一反常态来搜查?

他稳了稳心神道:“什么盐商,我是武安公的朋友……”

金吾卫们面面相觑,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领头之人道:“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有人报案称武安公府世子被人囚禁在此,我等奉命来此地搜寻。一个小小商贾也敢扯虎皮作大旗。”

显然是不信他的说辞。

武安公一听“武安公世子”几个字,顿时如坠冰窟,头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就在他愣怔的当儿,有人一个箭步窜上去将他拿住,又有人掀开被褥,借着月光一瞧,只见床上躺着个赤条条的年轻男子,不由“啧”了一声,别过头去。

“这位可是赵世子?”那金吾卫问道。

赵清晖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那金吾卫探了探他的鼻息,神色一凛,向武安公道:“你方才想闷死他?”

就在这时,有人找到了灯烛,用火折子点燃,举过来对着衣衫不整的武安公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