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二十八

桓煊道是,又行一礼,向着兄弟姊妹们一揖,便即向外走去。

齐王走后,殿中的气氛不复方才融洽,皇帝向内侍挥了挥手,示意让乐舞继续。

笙箫声起,空落落的大殿总算显得热闹了些。

渐渐的,方才的事如一片阴云散去,众人又开始谈笑起来,其实在座诸人中,只有桓明珪和齐王来往多些,其余兄弟姊妹也就是见面点个头问候一声,与陌生人不差多少。且他去西北三年,岁除宴缺了他也不觉得少了什么。

皇帝不知是被子女们的欢声笑语感染,还是不想在嘉节扫兴,不一会儿也拾起了笑容。

太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豫章王道:“对了子玉,上回奇遇的那位佳人,后来可有下落?”

桓明珪本不欲详谈,但架不住太子追问,只得含糊其辞道:“略有眉目。”

太子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皇帝注意到他们这边动静,也笑着问道:“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太子趁机揭过方才的话题:“回阿耶的话,方才是在说,子玉前些日子两度邂逅同一位绝代佳人的事。”

“哦?”皇帝看向桓明珪,“愿闻其详。”

男人无论到了多少岁,说起佳人总是兴致勃勃。

皇帝问话不能不答,桓明珪只得便将两度邂逅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

皇帝捋着胡须笑道:“以你的性子,恐怕不惜掘地三尺将长安城挖一遍,也要将那女郎挖出来。”

桓明珪道:“知我者莫若陛下。”

“可寻到芳踪了?”皇帝道,“若是门当户对,朕给你赐婚。”

老豫章王去得早,王妃又是软性子不管事,皇帝便将这三个侄儿侄女的事也揽了去。

桓明珪谢了恩道:“有些眉目,不过下人不得力,跟到常安坊的一座山池院门前,将人跟丢了。”

常安坊的山池院只有一座,在座诸人,只有太子对此事一清二楚,不过他佯装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地方?”

皇帝前些时日在骊山,只知道三子在城郊别院里养病,并不清楚是哪座园宅,半晌才记起来,常安坊那座寿安公主的废园,似乎是赐给了桓煊。

太子不言,皇帝却是皱了皱眉,问身边的中官:“孙福,若是朕没记错,常安坊的园子是赐给了三郎吧?”

孙太监道:“回禀陛下,若是老奴没记错,应当是赐给了齐王殿下。”

皇帝脸色微有不豫,养外宅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不是好事,容易落人话柄,他微微颔首,对桓明珪笑道:“子衡许是遇仙了。”

一句玩笑话便将这事轻轻揭过。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都不再拿此事打趣,继续饮宴谈笑。

酒过三巡,照例要赋诗,桓家人多擅诗文,精通音律,皇子皇女们又自小习诗作赋,词采都不错。便是齐王这样当了武将领兵出征,也有倚马万言的本事,只有陈王一个异类,每逢宴会上吟诗作对,总是抓耳挠腮憋不出两行字。

不一时,内侍捧了笔墨诗笺来,在各人面前置了小案。

阮月微是京中久负盛名的才女,自然也要一显身手。

她饱读诗书、才思敏捷,赋几首诗难不倒她,但她提起笔,心中却纷乱如麻,全都是方才豫章王说的那番话。

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又和桓煊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那个下人看错了?抑或那女子只是个下人?难道桓煊真的养了外宅?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失望和难过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她拈着笔管,脑海中却连一句诗都想不出来,其余人都已打好了腹稿开始写起来,耳边都是春蚕啮桑似的“刷刷”声。

太子碰了碰她的手,小声道:“怎么了?得句了么?”

阮月微蓦地回过神来,见中间的莲花漏壶中的水已只剩下一小半,忙定了定神,小声道:“正在想。”

虽然时间已过去一大半,但写首中规中矩的应制诗还难不倒她。

皇帝笑着看向他们:“太子妃的诗朕读过,词采斐然,不愧有女翰林之称,朕等着你大显身手。”

阮月微手心渗出冷汗,勉强笑道:“陛下谬赞。”

本来她可以用一首平庸的诗作应付,还能落个谦逊的美名,可皇帝这么一说,她便得使出浑身解数了。

可赋诗作文本就不是能急出来的,到最后漏壶中水已快见底,她还是没得出佳句,只能将平日熟记的诗句拼拼凑凑、改头换面写了上去。

内侍待墨迹稍干,将各人的诗笺送呈皇帝品题。

皇帝令内侍一首首念出来,到阮月微那首,众人都翘首以待,谁知念出来却都是陈词滥调,在这些诗中只能落个中下游,甚至不如年仅十二岁的七皇子作的诗有意趣。

皇帝也有些诧异,仍是夸了两句。

阮月微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抬不起头来,她知道这时候所有人眼中都写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