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一百六十章

嫁纨绔 墨书白 4049 字 5个月前

()听到这话,顾九思在短暂的错愕后,立刻反应过来,他跳起身来,开始收拾行李道:“通知秦大人和傅大人一声,我这就回东都。”

木南应了一声,虽然他也不知道顾九思为什么不用他说就知道自个儿要回东都了,但他还是赶紧吩咐人去通知做事,而后和顾九思一起收拾东西。

他们很快收拾了东西,天还没亮,顾九思和木南就从马厩里拖出了马来,他们驾马往城门外冲出去,刚出门不远,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青衫,背着行囊,静静站在巷子前方。

他很清瘦,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静默,像亭亭修竹,不卑不倚立在这世间。顾九思看清来人,有些错愕:“秦大人?”

“听闻你要去东都。”

秦楠开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疏离冷漠:“我同你一起去。”

顾九思愣了片刻,随后便知道秦楠也收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秦楠才说了不去,又要跟着他回去,只是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他反正也是阻拦不了秦楠的,只能道:“那便一起吧。”

秦楠应了一声,他的仆从给他牵马过来,一行人便出城了。

他们几人出城后不久,洛子商也领着人从荥阳赶了回去。

相比顾九思的急切,洛子商显得意外从容,他一面走一面似乎在记挂着什么,旁边侍卫鸣一看出他在想什么来,立刻道:“人留好了,放心。”

洛子商应了一声,鸣一想了想,接着道:“大人为何不让秦大人与我们一路?”

“秦楠与我们一路?”洛子商笑了笑,“是怕不够扎眼,让江河不够记挂吗?”

鸣一眼中有了了然,他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顾九思领着秦楠疾行回到东都,回到东都后,东都已经在江河和礼部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开始举行国丧。

按着规矩,皇帝死后第一日,群臣入临,而后大殓成服,因大夏以日易月,故而十二日后,将由新帝主持将丧服换成周年祭礼上的小祥服,二十四日后,由小祥服换成两周年祭礼后的大祥服。再过三日,举行禫祭之后,官员可以恢复正常生活。而这期间,每隔七日,群臣入临一次,四十九日后,皇帝出殡。在皇帝出殡前,举国寺庙道观,每日鸣钟三万次,不得屠宰牲畜。

顾九思入东都时,范轩已经大殓后安置在几筵殿,他回来时正是第七日,群臣第一次入临,他来得晚了些,入城之时,江河已经领着人入殿哭吊。

于是顾九思刚到东都门口,首先入耳的,就是远处山寺道观一下又一下的钟声,而后就见满城素色,街头百姓都按着规矩,穿着素衣,店铺外面,挂着白花,整个城市熄了歌舞和吆喝,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安静。

顾九思和秦楠入城后就各自分开,秦楠说自己还有朋友要去找,顾九思也顾不得他,一路驾马飞奔到了顾府,进了门去,便看见柳玉茹等候在门前。

她也穿着素色成服,头上戴了一只玉兰素簪,静静等着他。

他方才在城门口,她就提前得了他到了的消息,等他进来了,她平和道:“舅舅说,你若回来了,先沐浴更衣,换了成服,我陪你入宫去找他。”

顾九思点了点头,他急急往里走去,柳玉茹已经给他备好水,顾九思进了门后,柳玉茹在一旁替他换下衣衫,顾九思着急道:“孩子呢?”

“睡了。”柳玉茹笑了笑,见他先提起孩子,不免道,“不问大事儿,先问孩子,若让人听到,得说你失了分寸。”

“孩子就是我的大事儿,你是我天大的事儿。”

顾九思下了汤池,柳玉茹坐在一边,给他舀水。顾九思问了孩子,终于才道:“陛下遗诏如何说?”

“太子登基。”

“我猜到了,”顾九思立刻道,“但陛下不会贸贸然就让太子登基的。”

“是,”柳玉茹毫不意外顾九思的猜测准确,她平静道,“陛下得知自己天命将至当夜,提前选张丞相入宫,周大人和太子都以为陛下是宣张丞相入宫写遗诏,于是周高朗围了内宫,太子令人强闯。”

听到这话,顾九思露出震惊之色:“周大人疯了?”

柳玉茹面色不动,继续道:“太子与周大人争执于内廷之事,舅舅入宫布置人手,而后在陛下驾崩后宣读遗诏。陛下命太子登基,又立五位辅政大臣组为内阁,日后所有政务由内阁统一商讨,交给新帝宣读。这五位辅政大臣分别为张钰、叶青文、周高朗、江河……”

说着,她顿了下来,顾九思却是接了话,平静道:“我。”

柳玉茹注视着他:“你早知道了?”

“猜到了。周大人呢?陛下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他在东都。”

“舅舅被擢为右相,日后内阁政务由舅舅主持。周大人兼任幽州节度使,战事都报由周大人主持。”

顾九思听着,点了点头,他洗得差不多,站起身来,柳玉茹忙给他用帕子擦干了水,他换上衣服,静静消化着柳玉茹所说的所有内容。

范轩宣张珏进宫,就是为了吊周高朗和太子上钩,让周高朗提前行动,而后他提太子处理了周高朗。幽州节度使,说是多给了官职,其实就是把周高朗放出去,给周高朗一条生路,也就给了范玉一条生路。

周高朗这一次没能动手杀了范玉,日后再动手,那就是内乱的事,以周高朗的心性,无论是念在和范轩的情谊,还是看在百姓的份上,都不会主动再找范玉麻烦。而范玉这边有内阁牵制,也不会找周高朗麻烦。

这五位辅政大臣,无论是年龄还是能力,都平衡得极好,范轩为了范玉,几乎已经把大夏未来五十年都已经谋划好了。

而这一场宫变里,有太多值得人寻思的东西。

为什么江河会是最后拿到遗诏的人?太子是哪里得到的人马闯宫?

顾九思觉得有些头疼,这时候,柳玉茹替他插好了发簪,稳住了发冠,而后冰冷的手覆在他的面容上,温和道:“一件一件事儿做,嗯?”

顾九思听到这话,轻笑起来,他点了点头,同柳玉茹一起走了出去。

他同柳玉茹才到宫门口,便看见一个太监候在那里,他们一到,这太监就迎了上来,说江河在几筵殿等着他。

顾九思和柳玉茹被一起领到了几筵殿,到了大殿门口,老远就看见素纱飞舞,顾九思和柳玉茹站在门口,便看见从门到大殿中央,士兵都穿着成服,武器上也绑了白花,分列成两排一路延伸而入,尽头是范轩的牌位和他的棺椁。江河、周高朗、叶青文、张钰、叶世安等人都站在尽头,静静看着他。

旁边太监唱喝出声:“户部尚书顾九思——见礼!”

顾九思听到这话,同柳玉茹在大殿外就先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他听着远处的钟响,看着地上的玉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棺椁里的人同他最初见面。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已然忘了,他只记得,那时候自己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县衙捕快,这位已是名震四方的幽州节度使。然而他对任何人,都是同样的态度,平和温雅,以礼相待。

他给了他信任,给了他仕途,他如长辈,亦是君王。

他给他取字成珏,一手将他捧到高处,这其中有他的利用和考量,可顾九思却也记得,他曾与他酒后对弈,笑着同他说:“成珏,回去别太怕玉茹,有事儿朕帮你撑着。”

顾九思一步一步走到范轩牌位前,每一步,都会想起这位帝王曾经做过的一切。

他真的算不上多么英明的君主,手腕处事,甚至有那么些过于仁善,但正是这一份仁善,让众多人都愿意追随他,愿意听从他。

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坚持,亦有为此践行一生的决心。

只是去得太早了。

顾九思用头抵在地面时,内心骤然涌起诸多无力和悲楚。

太早了。

若他再多在位几年,大夏便可一统南方,收复扬州。

再多在位几年,大夏就会有一个新的继承人。

再多在位几年,大夏就可免受下一轮的动荡征伐。

顾九思闭上眼睛,没有起身,他静静跪俯着,片刻后,还是柳玉茹拉着他,哑着声道:“九思,起来罢。”

顾九思被柳玉茹扶起来,旁边江河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解释道:“今日早上你没来得及,我们便在这里等你。这后续还有诸多事,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吧。”

顾九思应了一声,他从叶世安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才道:“是我来晚了。”

“你本来就在黄河忙着,”叶青文宽慰道,“不必自责,刚好周大人今日最后与我们一叙,说完便要走了。”

听到这话,顾九思忙看向周高朗,恭敬道:“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