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听到谢子臣的话,蔚岚脸色一变,忙道:“子臣,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可以说清楚,我都可以解释。”

“为什么不告诉我?”谢子臣的手微微颤抖着,蔚岚微微一愣:“告诉你什么?”

“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谢子臣猛地提高了声音,大吼出声:“我会担心我会害怕你不知道吗!”

蔚岚:“……”

半天后,她终于叹息道:“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没想过子臣你会如此担心……”

“那他呢?”谢子臣扬手指向一旁抱着被子的桓衡,颤抖着声道:“你没想过我会担心,你就觉得他会担心?!”

“阿衡……”蔚岚握着谢子臣的手腕,说的有些艰难:“与我情同手足……”

“你个王八蛋!”谢子臣另一只手一巴掌抽了过去,蔚岚知道他在气头上,没敢动弹,琢磨着谢子臣如此生气,若一巴掌能让他消消气,也是极好的。

本以为那一巴掌就要落到脸上,结果谢子臣却是一口血喷出来,直直就倒了下去。蔚岚连忙一把扶住昏死过去的谢子臣,探了一下对方脉搏后,立刻打横抱起,同桓衡道:“把金疮药拿来,再煮点热水、姜汤红糖水过来。他受了伤,又受了寒。”

桓衡没说话,面上带了些冷意,到一旁药匣子里翻了药出来扔给蔚岚,便去了厨房烧水,蔚岚将谢子臣放到床上,本准备替他解了衣衫,但临到关键时候,又叫住了桓衡,有些窘迫道:“你来给他清洁伤口上药吧,我去煮水。”

桓衡一贯是知道蔚岚的怪癖的,以前在军营时候就是这样,从来不帮男性伤员上药,按照蔚岚说的玩笑话,看了人家身子,这是要负责的。所有人都当她就是贵公子矫情,倒也没放在身上。桓衡原本以为蔚岚对谢子臣不大一样,结果此时还是要他来上药,桓衡心里不由得乐滋滋的,便高高兴兴回了头揽了活来。

蔚岚便到厨房里去烧热水,蹲在房里的时候,蔚岚还有些茫然,不明白谢子臣到底为什么就赶过来了,这似乎有些超脱她的计划,让她一时间都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

她在厨房里把水打过去,桓衡帮谢子臣擦了身子,清洗了伤口,上了药,蔚岚就端了一碗红糖水,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做完这些,谢子臣终于醒了,桓衡叫了一声蔚岚以后,便去做姜汤,蔚岚端了红糖水进去,看见谢子臣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她。

他的目光如初见一样,悠远而深长。蔚岚端了红糖水到他面前,坐在他身侧道:“你手受了伤,我喂你可好?”

谢子臣没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蔚岚不会问这句话,她会直接喂他。

他不知道这些时日是发生了什么,然而却明显感觉到,蔚岚疏远了他许多。

他不由得勾起嘴角,带了些冷意道:“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就这么几日,就连喂药都要问过我了?还是转头就喜欢了桓衡,你我立刻是兄弟了?”

蔚岚手微微一抖,心里发了颤,面上故作镇定道:“我与阿衡清清白白,子臣莫要胡乱猜测,误了阿衡的名声。”

说着,蔚岚将红糖水送到谢子臣唇边,温和道:“喝下去会舒服一些。”

谢子臣没说话,他静静注视着蔚岚,片刻后,他将目光移到汤药上,终于含了一口。

蔚岚不由得笑了,她知道,这是谢子臣气消了的表现,终于道:“子臣怎么会寻到这里来?”

“盛京里都说你死了,我不信,和陛下请缨来了荆州,我下了悬崖,看到有一个山洞,就顺着找了过来。”

这么三言两语,然而蔚岚却可以从他的伤势上看出来,这个过程有多么不容易。蔚岚不由得有些诧异:“子臣手中不是还有几桩案子吗?”

谢子臣没说话,他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被包裹着的双手,哑声道:“在你心里,哪怕你死了,我都不会难过的,是吗?”

蔚岚没有回答,她不能骗他,哪怕伤了他的心。见着蔚岚沉默,谢子臣路出嘲讽的笑容来:“蔚岚,你问过我很多次愿不愿意嫁给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回应吗?”

蔚岚抬头看他,谢子臣笑容眼里如开得正盛的蔷薇,如此锐利妖艳,直刺人心。他靠近她,眼里仿佛带了异样的诱惑,让蔚岚不由得呼吸一窒,觉得这真是人世间绝无仅有的美景。

他们两靠得这么近,唇齿间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谢子臣笑容越盛,却是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上,慢慢道:“因为你从来不懂人心。”

“你说你喜欢我,从来不过是说说而已。可是我喜欢你,却是愿意拿了命去拼的事情。”

轰隆一声雷响,蔚岚呆呆看着面前艳丽如花的男人,觉得他仿佛是落在这世间的妖精,如此惑人,如此美丽。

喜欢?

谢子臣喜欢她?

似乎是明白蔚岚的呆愣,谢子臣抬起手,抚在她的脸上,温柔道:“所以,我从来不愿意,把我的真心放在你脚下,让你践踏。”

谢子臣眼里带了苦涩,仿佛是认命一般道:“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告诉你,但我的心却始终还是在你脚下的,你不知道,所以可以肆意挥霍,随意踩踏。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很后悔,我怎么就没早点告诉你呢?”

说着,谢子臣双手捧着蔚岚的脸,低哑出声:“你知道,至少还会顾忌几分,对不对?”

“子臣……”蔚岚有些为难。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谢子臣的内心里,竟然是喜欢她的。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喜欢,那这份喜欢,他也藏得太好、太深了,以至于她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她甚至以为,他这一辈子,都是不会喜欢她的。

如果放在之前,她听到谢子臣这样的话,大概是会欣喜若狂,会和他培养感情,会逐步信任双方,然后再将她最大的秘密,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答应了桓衡,也告诉了自己,在她没有确定喜欢一个人之前,绝不会对他说喜欢,也不会娶他。

她喜欢谢子臣吗?

她不知道。所以在听到对方告白的时候,她除了愧疚以外,就只剩下为难。也许有那么一丝欣喜在心里,却都被压抑在这些担忧和焦虑之下。

谢子臣敏锐察觉到了蔚岚的情绪,他微微皱眉:“你不高兴?”

“没有,”蔚岚慌忙摇头,第一次觉得这样窘迫尴尬,谢子臣一把捏住了蔚岚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眯了眯眼道:“你许了桓衡什么?”

这个动作让蔚岚愣了愣,随即有那么些不舒适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冷下脸色,抬起手来握住了谢子臣的手,强硬而缓慢地挪开了他放在她下颚的手,笑了笑道:“子臣好好养伤,我去看看姜汤。”

说罢,就起身离开。谢子臣叫住她:“蔚岚!”

蔚岚顿住步子,而后就听身后人道:“我嫁给你。”

蔚岚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艰难道:“子臣,你是谢家如今看中的弟子,你嫁给我,不大好吧……”

“那你嫁给我。”谢子臣慢慢捏紧了手,心里全是不安。

发生了什么?就这么一段时间,为什么一贯都在追着他的蔚岚,突然就掉了头?

但这些疑惑他不敢问,他只能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勇气,说了这句话:“你是男是女,我都不介意。你要娶要嫁,我也不介意。我只在意一件事,”说着,他从床上走下来,走到蔚岚身后,从背后、轻轻拥抱住了她,那人独特的兰花香味侵入鼻尖,他终于觉得内心安定下来。他闭上眼睛,慢慢道:“你我在一起。”

他说了这话,蔚岚就彻底蒙住了。她被谢子臣整个人怀在怀里,感觉他低下头来,深深吸了一口她颈间的秀香。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答应他?可她已经答应过桓衡,她不确定喜欢那个人,就不乱许下承诺。不答应他?可是是她先追求的谢子臣,如今又贸贸然反悔,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大的嘲讽和打击?

先撩者贱,如果不能负责,就不该去撩。

所以一直以来,蔚岚只撩两种人,一种是她要负责的,比如谢子臣;一种是不需要负责的,比如苏城。

可这种撩完主动走的,这还是头一遭,蔚岚脑子里也是蒙蒙的,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有些过于残忍,她的沉默取悦了谢子臣,一直狂躁的内心终于安定下来。

“我知道你还不够信任我,”他温和了声音:“我也不是随便信任别人的人。可是这都没关系,我们两在一起以后,我们互相学着信任对方……”

“你们在做什么?!”

桓衡的声音猛地出现,让蔚岚突然回神。谢子臣环着蔚岚,用一种占有的姿态抬头,静静看着桓衡。桓衡端着姜汤,冷冷看着那放在蔚岚腰间的手,捏紧了拳头,冷声道:“放开。”

谢子臣没说话,他低笑出声来,眼中流光华转,而后看着桓衡,却是问:“凭什么?”

桓衡没有多话,手中姜汤直直朝着谢子臣砸了过去,同时拔出手中的剑,朝着谢子臣直刺而去,剑锋凌厉而来,谢子臣环着蔚岚,一手将姜汤捞入手中,仰头而干,一手带着蔚岚一个旋身,躲开桓衡的剑,而后将碗朝着桓衡又扔了回去。

桓衡一把劈开那瓷碗,剑尖直指对面两人,谢子臣没有再动,蔚岚轻叹一声,眼见那剑尖要落到身后人身上,她抬手并指夹住桓衡的剑,叹息道:“阿衡,莫闹。”

“我不闹,”桓衡冷冷看着蔚岚:“那你们在做什么?”

一年多前的记忆翻滚而来,那是他第一次明了自己心意的夜晚,他在宫里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这两人纠缠的模样。

而今他去给谢子臣好心好意做姜汤,回来却仍旧是看见这两人亲亲我我。

“你答应过我什么?”桓衡言语越发冰冷,握着剑微微颤抖:“你同我说过什么!”

你答应过我,不确定喜欢谁的时候,不许诺什么。

你同我说过,你也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谢子臣。

那么你们这样拉拉扯扯,又算什么?

桓衡心中怒火澎湃,既想要斩了面前的人,又更想斩了她身后的谢子臣。

谢子臣听到桓衡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联想到蔚岚的异样,不由得眼中有了思量,蔚岚到底答应了什么?

听到桓衡的质问,蔚岚不由得也有些愧疚,她只能道:“我没有食言。”

说着她放开了剑尖,走向桓衡,无奈道:“阿衡,我与子臣清清白白……”

“你们都抱在一起还他妈和我说清白?!”

桓衡怒吼出声:“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吗?!”

闻言,蔚岚不由得笑了,摇头道:“若一个拥抱就算不清白,那你与我又只是兄弟?”

桓衡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口,却无从辩解。

可他知道,不一样,全然不一样。他看着谢子臣,那目光他太熟悉了,他太明白这个人的心思——哪怕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可是那人目光里的侵略和占有,他太熟悉了。

这是他压在心里太久的欲望,他不敢言明,不敢表达,就怕一个不慎,就将他与蔚岚辛苦筑建的那份感情毁得一片狼藉。

他拥抱蔚岚的时候,曾经他只是一个孩子,他只是单纯的依恋,单纯的想要触碰。可是如今不一样,而这个人和他,更不一样。

他有这样龌龊的念头,他环抱着她的姿势,全然不是普通兄弟的触碰,而是一个男人的宣告和占有,仿佛蔚岚已经是他的私有物。

可他又怎么能与蔚岚明说这些?

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然而蔚岚身后的谢子臣却是轻笑起来:“何必糊弄他?魏岚,你我清白不清白,你难道不心知肚明?”

一个口口声声说要娶他,追求了他,亲吻了他的人,和一个承认了喜欢她,要嫁给她的人,敢说什么清清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