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患于未然(腊月二十九)

钱多有狮子大开口,售价比雉水城整多了一倍。

“来一盒!”小混混数出十文钱抛在摊子上…

薄荷膏一盒不到一两,钱多有和李满园两辆骡车这趟拉了足有八千盒。

钱多有原打算乘着现今天好把腊月的货品一起拉到府城,搁常住的老店寄存,结果没想冬节前后十来天,他们仨转了七八个庙会便就一气全销完了——后面再有人找来买都没货了。

家来的路上,钱多有分了李贵银二十吊钱,然后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小子,家去后好好跟你三叔学官话。这出门做生意不会官话可不成!”

李贵银没想他只是打下手给搬搬货就给分了这许多钱,自是连连答应。

钱多有和李满园则平分了余下的五十吊钱。

“你侄子不错,”钱多有与李满园私下里感叹:“咱们卖货,他挑着担子来回跑客栈拿货和到甘回斋进货,从没叫一声苦。”

“而咱两个就只要守着骡车专心做生意,如此钱压车底暗箱也不用担心,饭点也能相互替换吃口热的,人真是松快许多!”

钱多有常年在外奔波,三餐不济,身子骨其实并不似外表看着那么强健。

这回得李贵银搭手,不用再做辛苦的进货送货工作,钱多有便感受到了轻松,甚至懊恼没有早点叫李贵银来给帮忙——就这回这个强度,他觉得自己还能再跑二十年。

李满园原是个好吃躲懒的,闻言也附和道:“大哥,你不知道,我这许多侄子里原就数贵银最勤快…”

显荣初二从雉水城出发,十五便进了京。

谢子安知显荣是来送寿礼,但见面后却先问了一回话本的事——铺子里的话本虽是已经卖完,但城里好几个茶馆却已说上了《赤壁大战》。

茶馆说书可不管考据,于是御史台便弹劾了谢子安,弹劾他教子无方,养得儿子不学无术、哗众取宠。

御史台的逻辑是这样的:写《赤壁大战话本》的细水笑笑生混淆史实写故事就是不学无术,然后按照“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句俗话就推断出和细水笑笑生做朋友的谢子安的儿子谢尚也是一样的不学无术。

至于话本里谢尚做的考据则被这些人视为哗众取宠——话本有啥可考据的?世间还有哪个话本被人考据了?

行他人所不行,不是哗众取宠,又是什么?

御史台弹劾人一向光明正大,而且生怕被弹劾人不知道,弹劾前还要打发人来给送封信,颇有些战斗檄文的意思。

在京四年,谢子安算是看出来了,但凡是个官,每年都免不了要被御史台弹劾——只要同僚里还有人还没被弹劾,这就说明还没到过年。

总之,御史台不把朝廷上下全弹劾一遍,这年就不算完。

这都到十一月了,御史台的弹劾却还没来,说实话谢子安等得着实有些心焦。

所以谢子安看到都察院的弹劾告知书后倒是舒了口气,心说看来他官做的还行,御史台在他身上抓不到别的错,只能拿他儿子做文章。

弹劾奏折进了中书省后会被留中,即不处理,或者存着被以后翻旧账用。

不被留中的会被转到相关有司衙门,这就属于问题严重了。

谢子安占了一卦,得了一个吉,便就觉得这张弹劾折子十之八九是要留中不发了。

事实也是如此。

隆庆帝在听李顺念完弹劾奏折后就笑了:“不学无术?这御史台百十号人倒是有学问,怎么这些年也没给朕做个马掌出来?”

李顺闻言便就提朱笔代批了个叉,放到了留中的匣子里。

谢子安可不知道宫里的事,他得等到腊月二十三朝廷封印才能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平安。

所以饶是心知无碍,等真见到显荣,谢子安还是不能免俗地问了一回。

对于谢子安的问话,显荣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说了一遍——从李满囤每回见面都要让谢尚讲《华容道》一直到府城抄书匠堵门卖书全讲了。

谢子安闻言更安心了——这话本是红枣给他爹写的,这便就占了个孝字,而一般人但凡占上了孝义,那基本上除了《大庆律》里列出来的死罪,其他都不

算事。

果然,隆庆帝在听李顺说了莫非的密报后笑道:“我先还疑惑谢翰林的儿媳妇,一个十岁才出头的小姑娘干啥要写武将话本?原来她是为她爹写的,这就情有可原了。”

“《二十四孝》里老莱子年过七十还彩衣娱亲。谢子安这个儿媳妇为了让她爹开心,投其所好夸大其词编点神叨故事也是人之常情。”

“难得的是编的还不错,比一般市面上的都强…”

“而谢翰林的儿子必是感他媳妇的孝心,方才只考据,没修改…”

隆庆帝以自己的脑补完善了《赤壁大战话本》的缘起,对此,李顺能说啥,只能把这看作是隆庆帝对于谢子安儿子儿媳妇人品的定性,用作往后行事的借鉴了——谁让隆庆帝是金口玉言,而且还不是头回说谢子安儿子媳妇孝顺了!

说尽了兴,隆庆帝方才问道:“谢翰林这回过寿

都请了哪些人收了哪些礼?”

李顺道:“回万岁爷,谢翰林这次办寿请了三天的席:十八这天请了翰林院同僚;次日,请同年;正日,只请了他妻兄云意一家人。其中收到的礼物有…”

隆庆帝听了一会儿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不耐烦地出声打断道:“谁问你这个?”

李顺赶紧致歉道:“臣愚昧。回陛下,谢翰林的儿子儿媳这回除了印制诗集、孝敬衣裳外还特地送了谢翰林一对全银奶茶杯。”

“奶茶杯?”

光听名字就能想到杯子的用途,隆庆帝颇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样?”

李顺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通,隆庆帝更有兴趣了。他理所当然地吩咐道:“赶紧地,让内造处照样打一个来?”

腊月初九,谢尚去了赤水县。结果十六便有原先跟去赤水县的奴仆家来铺设天香院,红枣一听便知这

是有人要家来了。

果然腊月十九三叔谢子平领着一家子人同谢尚一起踏雪家来了。

谢尚告诉红枣道:“三叔年后打算参加县试!”

红枣…

谢尚解释道:“爷爷今年都六十五了。明年任满,再无续任可能,势必要家来。”

“三叔这几年在赤水县经营得不错。但爷爷家来后,他想继续在赤水县经营,最好是自己有个功名。”

红枣听着有道理,便问:“三叔三婶家来后,我要做些什么?”

谢尚不以为意道:“跟其他十二房人一样按时把月例节例送去就行。其他不用管。”

“再就是开年后,天香院主院的房屋得重新排瓦刷墙油漆一回,不能等爷爷家来后再收拾。”

红枣掏出小本本记下谢尚的话。

“对了,红枣,”谢尚又道:“后儿有雪,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