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觉(六月初十)

眼见谢子安脸色潮红,鬓角挂汗,身上秀才衣冠的前胸后背以及两腋更为热汗湿透,云氏真是又气又疼,禁不住埋怨道:“这么热的天儿,大爷还要出门应酬?瞧瞧,这都把自己热成啥样啦?”

谢子安热得连话也不想说。一打帘子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蹬掉了脚上的皂靴和布袜,光脚踩在屋内的砖地上。

捂了大半天的脚终于得了解放,谢子安看着地砖上被自己的热脚熏腾出来的水气满足地直叹气:刚真是要被那鞋袜给捂死了!

云氏跟前的大丫头瑶琴、安棋见状赶紧地拿了丝缎的拖鞋来给谢子安踩上,然后又帮着更衣。

另一个大丫头锦书则走到茶盘前倒茶。

云氏看谢子安热得不是一般得厉害便拿过丫头春花手里的簪子来自己挽发,嘴里吩咐道:“春花,你去叫洗澡水,顺带预备大爷换洗的衣裳。”

“小诗,你把那井水湃的西瓜现切一个来给大爷解暑。”

对着镜子挽好发髻,云氏转身看到谢子安手臂张开,背靠冰鉴站着由两个丫头帮着宽衣,不禁走过去劝道:“大爷,您刚打日头下来时出了大汗,现可不敢贪凉!”

接过锦书递过来的热茶,云氏揭开盖碗后亲递送到谢子安嘴边,谢子安低头喝了,然后方叹息道:“还是家里好啊!”

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谢子安今儿还是生平头一回和人在三伏天没冰鉴的屋子里一处喝酒呢——那滋味,真是毕生难忘!

闻言云氏微微一笑,正欲接话,却听丫头瑶琴突然惊呼道:“大奶奶,你看大爷脖颈上……”

云氏寻声看去,看到谢子安雪白的脖颈上突然暴涨起来的似芝麻饼一样的红色疹子不禁也变了颜色,惊道:“好好地怎么又起疹子了?这脖颈、胸口、还有后背,咋发得这么快?”

谢子安虽然是个男人,但因平素养尊处优惯了,皮肤也比一般人的娇贵——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地起疹子。

“彩画,”云氏叫丫头:“赶紧的,告诉高福请郎中来!”

“不用请郎中,”谢子安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胸口,淡定道:“你让人拿了仁丹痱子粉来倒也罢了!”

所谓自病自医,说的就是谢子安这样的情况。

云氏一听,自是赶着让人去拿药。

如此众心捧月地洗了头洗了澡换了衣裳,然后又擦了痱子粉,吃了仁丹和井水湃的西瓜后,谢子总算觉得自己又做回了谢家大爷后方才消停下来,能和云氏好好说话了!

“今儿我去李满囤家贺喜,”谢子安如此告诉媳妇:“然后乘他高兴时候和他说了我们两家儿女的婚事,他当场就应了!”

谢子安的话,云氏一个字也不信,不过她啥也没说。

于是谢子安又接着说道:“我答应李满囤这两天就请媒婆上门提亲。六月十二就是个好日子,你记得让媒婆那天一早就上门去!”

云氏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子安觉得有些不满意——他花大力气才弄来的婚约,云氏竟然不乐意?

谢子安刚想甩脸,却听云氏问道:“大爷,妾身这边请媒婆过去时是不是把小定的日子给一起定了?”

“今天六月初十,离大爷先前定的婚期也就只有两个月了,而中间七月,整一个月都不宜议亲。”

听云氏如此说,谢子安方才觉出几分快意,然后说道:“大定小定的日子我都写好了,晚上让谢福拿来给你!”

吃完卤蛋没一刻,红枣家的席也就散了——今儿半天发生了太多事,以致差不多所有人都没心思再继续喝酒了。

李高地一进家门就坐到卧房炕上抽汗烟,李满仓本想跟去,但看到他娘于氏也后脚进了卧房,想了想便就回了自己屋。

屋子里郭氏正在收拾自己铜手镯,看到李满仓进屋,立刻问道:“当家的,今儿桃花抢孩子的事儿,咱爹咋说?”

李满仓长叹一口气道:“还能咋说?难不成咱爹还能跟二伯一样拿棍子抽桃花?”

郭氏也跟着叹气:“二伯今儿竟然也不管!”

“咋管?谢大爷在呢!难道让谢大爷看咱家闹家务?”

“后来谢大爷不是家去了吗?”郭氏追问:“二伯,族长咋也没一点动静?”

“后来,”李满仓苦笑:“怕是二伯、族长也都没心思管了!”

“嗯?”郭氏敏感地看向李满仓:“后来又咋了?发生了什么?”

李满仓犹豫了一刻,终究说道:“后来确是出了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但二伯族长都嘱咐了不给说。所以,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人,即便你娘也不能说!”

李满仓越如此说,郭氏就禁不住越好奇,赶紧表态道:“我,你还不知道,夫妻这些年,可漏出去过一句不该说的话没有?”

于是李满仓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回,郭氏闻言惊得嘴巴能塞下鸭蛋。

“照你这么说,”最后,郭氏不敢相信地总结道:“红枣这就要嫁进谢家成为谢家的宗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