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纳闷儿,抬头去看,只见花花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在流动,周围的空气也好像染上了这些情感,包围得我很不自在。

这倒霉催的破嘴,我在心里骂,本心没想诉苦的。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嘛,”我爽朗地笑笑,“你哥我现在已经脱贫,离致富不远啦。”

花花没接茬儿。当然他也接不了茬儿。这家伙最爱做的就是不声不响凝视你,然后用欲语还休的眼神杀死你。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都尽量无视那两道目光,待卫生间终于闲置,火速把人推进去洗漱,连带收拾好自己,完后带人回来,上床,拉灯绳。

待整个世界暗下来,我才终于长舒口气,觉得自在了,就像曾经监狱里无数个熄灯后的夜晚一样,微光,淡影,偶尔传过来狱友错落的呼吸。

但是花花的呼吸很浅,即便就在我旁边,我仍然要很聚精会神的去听,才能捕捉一二。

两米乘两米的床——也不知道房东当时咋想的,两个男人睡依然很宽敞,彼此间几乎碰不到,但这反倒让我不踏实了,尤其是花花安静得要死,于是没有半点睡意的我总要在恍惚里闪过“花花真的在我身边吗”这种诡异疑问。

终于我被这念头闹烦了,索性轻声开口:“花花?”

没任何动静。

我又叫了一声:“花花?”

屏住呼吸去听,屋子里依然静悄悄的。

这得有多困哪躺下不到十分钟就睡着!我不甘心,干脆伸出胳膊,准备把魔爪悄悄伸进对方的被子里实地勘探,结果手还没伸进去呢,刚刚碰到被子,我就感觉出了不对劲。按说睡着的人应该全身放松,可即便隔着被子,我也感觉到了里面人的僵硬。

没有窗帘,借着淡月光我只能看清花花是背对着我的,整个身体蜷缩在被子里,似乎绷得很紧。我想起自己刚出狱那晚,在小旅馆的床上也是这般不安稳,先是做梦,梦醒了一头汗,于是后半夜睁着眼睛再睡不着。

掀开被子,我悄悄蹭到花花身边,出其不意一个熊抱连人带被子牢牢搂住!

花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要挣扎,可没半秒就停住了,似乎反应过来是我在偷袭,下一刻艰难地翻身过来,清亮亮的眸子了无睡意,疑惑地看着我。

“我给你说段单田芳的评书吧。”我咧嘴,乐得像牙膏广告。

花花囧囧有神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总算微微扬起嘴角,整个人也稍稍松缓下来。

我钻进花花的被窝把人重新搂住,然后轻轻摸了几下他的后背,就像儿时奶奶哄我睡觉最常做的。花花的身上很热,温度隔着背心传递到手掌上,烫得厉害。

“睡吧,”我说,“明天起床就是新的一天,哥带你卖羊肉串儿去。”

花花把头埋进我的颈窝,不住地蹭,热气呼在我的脖子上痒得厉害。

我哭笑不得,按住那个大脑袋下意识往后躲:“你这啥时候养成的毛病啊,靠。”

花花没有停下,反而得寸进尺,在脖子那蹭够了就来蹭脸,跟大型犬科动物似的。我扯了半天没扯开,索性随他去了,谁让这是咱弟呢,偶尔撒个娇,也还是挺招人稀罕的。

终于,花花停下来,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搂着我不动了。

我抬手挠了两下脸,又揉了两下嘴唇,都他娘是刚刚被蹭过的地方,痒得要命。

“不折腾啦?”我没好气地说了句,自然也不指望等来回答,更像是某种活动的结束语。

打个哈欠,我想离开花花回到自己那半边领地,哪成想弄了半天愣是没弄开花花的胳膊。

“喂,撒手啦,还让不让哥睡觉了。”

环住我的胳膊忽然收得更紧了,像故意跟我对着干似的。

哭笑不得间,记忆忽然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没暖气的冬天。那时也是这样,我们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相拥着取暖。每当想到这些,就不会觉得仅仅几年却交下了如此深厚的感情很奇怪了。有些东西跟外人说不清楚的,只有经历过的,才能明白。

一个被窝就一个被窝吧,又不会怀孕。

我用强大的逻辑说服了自己,瞬间坦然开来,稍微挪动角度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对于在监狱里呆了快十年的娃来说,微波炉热水器滚筒洗衣机甚至自动晾衣架都能鼓捣半天,且玩儿得不亦乐乎。小疯子一开始还唠叨两句诸如“别瞎弄”、“弄坏了你赔啊”之类,后来发现花花的研究是伴随着热饭洗衣服这些劳动的,于是安静了,很快乐地安静着。

羊肉串的生意还在继续,对于这唯一的来钱道,我们不敢有半点懈怠。花花在屋里探险了两天后,也开始帮着一起串肉,起初效率还不怎么高,但很快摸到门道,速度就上来了,小疯子一看后继有人,立刻让贤,专心调配他的腌料去了。我本来不太乐意,但花花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且还串得挺乐呵,我也就懒得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