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好么,刚降下去的火气又让这小混蛋给挑起来了:“钱一分没有,拆伙你也不用想,我就是街头卖艺,你也得拿草帽帮着收钱!”

“靠,凭什么呀!”

“你是我弟!”

小疯子愣在那儿,呆呆看了我很久,才说:“冯一路,你不欠我的。”

过往的种种忽然涌上心头,入狱的时候我叫他神经病,后来我叫他小疯子,篮球赛的时候我声嘶力竭的加油,联欢会上乐呵的小合唱,还有辩论赛,采石场……这一刻我才发觉,原来不经意间我们已经走过了这么多年。

是啊,我不欠他的,我不欠十七号任何人的,我甚至不欠俞轻舟。

但为什么我们这些人,会在今生以如此特殊的方式聚在一起呢?

随手揉乱小疯子的头发,我咧嘴一笑:“更正,是这辈子不欠。”

我信命,也信因果。

三天后,小疯子顺利出院,不过那贵妇的束胸带还是要挂着,因为想让骨头重新长上,起码得两三个月。家居市场肯定不能再去了,虽然和彪子呛声的时候放了狠话,但冷静下来再去权衡利弊,智商大于二十的都知道趋利避害。

周末,我请周勇吃了个饭,顺带还钱。周勇不矫情,在确认我手头还有些流动资金后,便收下了钱,然后我俩就开始喝喝小酒,吃吃小菜,抽抽小烟,谈谈小天。他问小疯子的情况,我说在家养着呢,每天过着猪一般的幸福生活,他说亲兄弟也就这样了,你挺够意思。我说小疯子就是我弟,亲的。周勇没较真儿,反而打开话匣子,开始给我讲他的发家史。我这才知道,当年因为故意伤人,光头在牢里呆了十二年,十八岁进去,出来正好三十。拿着爹妈全部的养老钱炒股,都赔了,气得爹妈差点儿和他断绝关系,最后还是有个亲戚看不过眼带着他一起做家具生意,他才慢慢起家,到如今,他不做家具改做皮鞋了,在东莞开了个厂子,给别人贴牌生产。

“那你岂不是要南北两头儿跑?”

“厂子有人照看着,一个月也就跑两回吧。”

“那你省心了,就坐家里等着数钱呗。”

“操,让你上嘴唇碰下嘴唇这么一说,可真他妈容易了。”

我嘿嘿乐,半认真半调侃道:“所以你在知道我坐过牢之后就特意关照我生意了,对吧。”

“这不想起我那会儿了么,”周勇摸摸自己的光头,有点感慨,“刚出来都挺难的……”

气氛忽然转了调,我可有点不适应,忙和他开玩笑:“你那鞋厂还缺人不,我在监狱里绝对心灵手巧,各种流水线没有我拿不下的。”

周勇却很认真地放下酒瓶,凑近我,目光炯炯:“流水线永远都缺人,但你如果不想这辈子都坐在这条线上,听哥一句,干自己的买卖。”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干,哪有钱啊。”

周勇想都没想,直截了当问:“缺多少?”

这下换我囧了:“靠,我不是那意思,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有手有脚,真想干还能有干不成的事儿?”

“这就对了,”周勇拍拍我肩膀,语重心长,“一开始就定好目标,不容易走弯路。”

“是啊,”叹口气,点点疲惫从心底升腾起来,“都老大不小了,再拐上几个弯,直接夕阳红。”

第51章

夏天最热的两个月,就在小疯子努力的康复和我拼命的蹬车之间,悠悠划过。生活依旧拮据,但谈不上苦难,起码我还有吃有喝,能劳动能赚钱,能有个屋子遮风避雨,不至于沦落到天桥底下。而且因为我不管多热的天多难走的道都乐意去,在家居市场门口也算闯出些口碑,有些店的导购在卖出家具后会直接把顾客领到我跟前,而且不收牵线费。

小疯子那事儿后,我一直盘算着买俩手机,不为别的,起码在有危险的时候能联系上对方。但这话我没跟小疯子说,直到最近觉着经济条件允许了,才跟他提。结果不出所料,小孩儿那叫一个兴奋,满屋蹦哒嘴里一直喊,我要苹果,我要苹果。我搞不懂他的心思,难道买手机不比吃水果更重要么?当然后来我知道了,此苹果非彼苹果,而且……六千。看到这个价格的时候我有种把小疯子剩下肋骨都拔光的冲动,反正不是我杀了你就是你杀了我!小疯子很不甘心,巴拉巴拉说了这手机好多好多优点,可在我看来,除了发短信和打电话,它只比其他手机多了一个功能——当凶器。虽然杀伤力照比砖头是差了些,可在众多小巧精致的手机里绝对独占鳌头。

最后的结果是我俩拐到苹果店旁边的电子市场门口,花400块买了俩二手诺基亚。电话到手的时候,小疯子一边摆弄一边和我说,冯一路,我大学用的都比这个好。这话我信,只是有一个问题不明白,既然嫌弃,你他娘的干嘛乐成一朵牡丹花儿。

九月初,天气渐渐转凉。容恺伤愈复出,准备正正经经找份导购的工作。不过原来那地儿肯定不合适了,所以我踩着三轮带他满城的转,最终寻到另外一处市场,虽说规模比之前的小一些,但竞争也没那么激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极快的反应速度,容恺轻轻松找到工作,我呢,自然也就跟着换到这里,几天下来,收入也挺稳定。

日子细水长流起来,我终于腾出时间去监狱看花花。

那是个刚下完雨的上午,监狱前的道路上满是被雨水打下的落叶。因为地处偏僻,没有环卫工人清扫,于是深浅不一地铺在地面上,脚踩过去,软软的,像走在云端。天气很凉爽,空气也很清新,仿佛一个隔绝于钢筋水泥丛林外的清澈世界。

送花花来的是俞轻舟,有日子没见,男人还是那个样子,见到我没任何意外,反而抢先一步拿起话筒:“你这是刚从非洲回来?怎么晒成这德行了。”

我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花花,又看看他,问:“现在的谈话算在会面时间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