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花花!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自己减刑一年,我是激动,而听见花花减刑,我是狂喜,喜到我可以完全无视他的黑脸直接扑过去揉他的脑袋!

花花任由我蹂躏,然后缓缓扬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

最近的花花常对我笑了,但露齿的,依旧很少。我不止一次的和他说,你要大笑,这样才好看,才会显得整个人都很精神,他不摇头,也不点头,仍然我行我素,而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简单如花花,执拗如花花,只会为真正值得雀跃的事情开怀。

那一晚,每个人都很兴奋,因为人人都不同程度获得了减刑,就像苦学十二年的孩子终于高考成功。大金子和周铖亲了又亲,小疯子在地上连蹦带跳,花花坐在窗台上没两分钟就坐不住了,跑到我床上傻笑,我摸了一把他的脑袋,问:“你出去了想做什么?”

算下来,他的刑期还有两年多,我的也有一年半,可偏偏心情就像是明天便要出去一样,恨不得把未来的蓝图全都规划好。

不知道,花花写,你想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看着花花认真的表情,我就觉得自己有责任规划。思来想去,一个念头渐渐成形:“老头儿还有个房子,我卖了能有笔钱,回头看看做个买卖什么的吧。”

我给你打工。

我乐:“可以啊,以后我当大老板,你当小老板。”

花花愣住,想笑,可似乎又觉得表现得太开心不好,于是表情囧囧有神起来。

我特喜欢花花呆头呆脑的样儿,跟个可以任人肉圆捏扁的小狗似的,当下没忍住,抬起胳膊就想掐他脸,却感觉到旁边一阵旋风,刮来个不速之客——

“那我呢那我呢,”小疯子很热情,“我给你当会计?”

“去,”我把圆圆的脑袋瓜儿推开,“怎么哪都有你。让你当会计?公司迟早成空壳,我又不是不想活了,”

“切,你请我我还得看看心情呢……”

小疯子话说的硬,悻悻离开的背影倒有那么点儿可怜。

不知道为什么,二零零九年在我的感觉里过得飞快,真犹如白驹过隙,以至于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在我的心上留下记忆。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没印象,国家发生了什么大事,没印象,每天就想着认真上工遵守纪律平平安安迎接出狱。

唯一记住的,是秋天那场文艺汇演。

演出团是什么名字我没记住,说是来这里慰问,有歌星,影星,甚至好些是电视上才能看见的大腕。我以为人家只是走马观花的来秀秀,可尼玛他真的敢走到我们这群人中间来,你想握手,他跟你握手,你想拥抱,他会先来抱你。我还跟一个特别喜欢的小品演员合了影,这在外面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居然在这里实现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刑期满,我说明年,他说那快了啊,出去要堂堂正正做人,千万记住在这里吃的苦,受的教育。我觉得他这话说的太冠冕堂皇,可晚上回到十七号,猫尿还是掉下来了。

如果从头再来,我绝对不会去偷车,哪怕饿死在街头。

二零一零的上半年,我光准备材料了,因为是提前出狱,所以各种思想汇报学习心得统统要交齐。结果容恺不知道怎么左加分右加分,居然比我还早一个月,三月份就出狱了。

我们是不被允许送行的,所以只能在十七号的门口分别。我问小疯子出去了以后怎么打算,他轻飘飘一笑,放心,饿死我的世道还没出现呢。我照他屁股踹了一脚,他嘿嘿露出白亮亮的大牙。

然后就是我,出狱的时候,正值清明。

离开十七号的时候,大金子说出去了别忘记哥们儿,周铖说,保重,花花低头坐在窗台,任凭我怎么叫,都没有看过来一眼。我知道他舍不得,所以我叫了几次后,也就不再叫了,怕他忍不住,也怕自己变了调的声音丢人。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可是那天的太阳很好,明晃晃挂在天上,明亮炽热,光芒万丈。

王八蛋送我到监狱大门口,那门有几个人高。

我试探性地向前挪出一步,两步,三步,仿佛登陆月球。直到脚底结实地踩到了马路边缘,一辆卡车呼啸而过,带起的沙土打得我脸疼。

背后传来俞轻舟的大叫,“别回头,往前走!”

我微微扬起嘴角,果断一个后转身,朝他咧开嘴:“我会保重的——”

俞轻舟黑线:“自作多情——”然后转身背对着我挥了挥手,向监狱里走去。

笨重的大门缓缓合上,我远远地看着,直到它再没有一丝缝隙。

第41章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种迈出监狱那一刻的光景。

比如,直接奔到大马路上对着来往车辆咆哮,看见没,老子自由了!又比如,对着岗哨上的武警狠狠比出中指,妈的有能耐你再扫射个看看?再或者,拿出西安事变中老蒋那风范,一路狂奔到山头以发泄心中的狂喜!没出息的版本也有,像是挠着铁门痛哭什么的。总之,大起大落的情绪是这些幻想的主要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