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天南海北想了无数件事,就为等待万籁俱寂然后顺利与周公下棋。可天不遂人愿,熄灯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另一张床上的俩人还是没搞明白。

搁往常,这时候早就一下一下规律的打桩了,然后金大福会在某个时刻于铁床咯吱咯吱的哀号里闷哼一声,再来个长而舒服的叹气,我等这般被迫围观的可怜群众就可以跟着长舒一口气,翻身,睡觉。

但今天例外,很例外。

肌肤的摩擦变成了衣服的摩擦,衣服的摩擦变成了肢体的掐架,铁窗不再咯吱咯吱,而是咣当咣当,偶尔夹杂着金大福低声的咒骂。

等待扔靴子的不是我一个,于是容恺抓狂了:“你俩到底干不干!要干快点儿不干睡觉!”

这一嗓子还是有点威力的,那边儿床立马就消停了。

我难得站在小疯子这边:“大金子,哥儿几个累一天了,你要换花样选明后天成么?”

花花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翻了个身。

金大福估计是看我们都没睡,也不顾及了,开口就吼:“周铖你他妈犯什么病!”

我愣住,这唱的哪出?

“没什么,就是不想做了,”依然是和平常一样淡淡的语调,只是这次的声音有些哑,“你要是觉着上铺舒服,我就下去。”

作为一名称职的好事之徒,我哪能闲着,连忙翻身过来往两个人的方向瞅。以往他俩都是在下铺搞,原因无他,稳当嘛,可是今天不同,只见影影绰绰的月光里,金大福的下铺空空荡荡,再往上看……

咣当——

人家压根儿没给我定睛的时间,周铖就那么直挺挺的从上铺摔下来,发出闷而沉重的声响。

我吓个半死,腾就从床上爬起来,鞋都顾不得穿,三两步就跑到周铖跟前,可是蹲下之后又不敢碰,生怕把人碰坏了,只好肝儿颤着问:“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就起来,别吓我。”

没有回应。

期盼已久的万籁俱静终于降临了,我觉着自己要崩溃。

“死不了,”趴在地上的人总算出声,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翻了个身,变成仰躺的姿势,朝我淡淡地笑,“就是摔得骨头疼,缓缓。”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高度紧张后的骤然放松感像重感冒后的虚脱。

“冯一路你有没有脑子,”容恺懒洋洋的声音伴随哈欠一起传来,“床高顶多一米七,他又是横着摔下来胳膊先着地的,冲量能有多大?最多跟哑巴似的弄个骨折,你还真以为自己颠颠儿跑过去能收到尸啊。”

我恨得牙根儿痒痒,刚要回嘴,又听见金大福在脑袋顶上咬牙切齿:“周铖,你真行。”

躺在地面上的家伙依然在微笑,看见我瞅他,还缓缓地眨了下眼,风情万种。

第14章

金大福和周铖已经快一个月没搞了。按理说他们搞不搞的和我们关系不大,周末还能睡个好觉了呢,可偏偏放眼十七号,最正常的倒是周铖,剩下我们一干人等都他娘的跟着金大福一起不对劲儿,就好像已经熟悉的环境或者习惯忽然被打破,不管干什么都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以前我总开玩笑管周铖叫大金子他媳妇儿,现在每回我刚想张口,就要生生把话咽回去,好几次差点儿让唾沫呛死。小疯子也破天荒的有了收敛,在没心没肺挑起敏感话头而被大金子收拾之后。花花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可你要真观察也会发现,他以前还能跟周铖用手势或者眼神交流交流,现在根本是敬而远之。不过最可怜的还是大金子,跟周铖发怒,那就是一拳打到棉花上,连个声儿都没有,碰上人家心情好冲你微微一笑,内伤吐血都是轻的,真能活活气死。

小疯子说这叫群体性欲求不满,再发展发展,就可能演变成群体性躁狂。说这话是在一个阴霾的周末下午,小疯子打了会儿篮球就烦了,于是跑过来和我分享他这两天的研究心得,而同一时间,操场的西南角,周铖正靠着单杠和三监区一个刚进来没多久的漂亮孩子聊天。

远远看着,其乐融融。

我说什么来着,周铖绝对是十七号里最无敌那个。我有些后悔进入偷盗领域了,我的人生本应该在水晶球占卜的康庄大道上前行。

持续的低气压在周铖从三监区那孩子脸蛋儿上偷了个吻之后,抵达临界。

那天是周四,看完新闻联播后十七号破天荒的没人回监舍,全体呆在活动室,弄得隔壁几个号纷纷侧目,说今天这吹的什么风啊,你们屋儿闹耗子了?没人接话。周铖和他的新欢窝角落里咬耳朵,小疯子蹲电视机底下思索液晶和显像管的区别,花花原地不动很认真地继续看东方时空,金大福在周铖及其新欢的对角线处,遥遥望着,眼底的风暴慢慢酝酿。

我特想给邻居们解释,我们屋没闹耗子,我们屋闹的是一种叫做折腾的情感病毒。该毒无色无味,可通过空气、唾液、视线、声音等多途径传播,感染者轻则焦虑恐慌,重则迸发暴力倾向,花花和小疯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之所以放着包场的机会不回十七号就为了在金大福万一没克制住准备给自己的刑期再加十年时冲上去用我的微薄之力避免或者延缓悲剧的发生。

这境界,我都想给自己鞠仨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