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墙壁,瓷砖地,一张学习桌,一台破吊扇,一个储物柜,以及塞在两张铁架床下面的同自己手边这个“撞衫”的蛇皮袋子。既然敢落锁,自然有独立卫生间,我走过去拉开门,特有的骚臭味儿扑鼻而来,但没想象中那么令人发指,里面收拾的也算干净,总体而言,比我刚出道时住过的地下室好上一些。不过王八蛋说的那个“住八人”我持强烈的怀疑态度,尼玛这屋放三张上下铺就几乎下不去脚了要能塞进来第四张我冯一路把脑袋揪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空荡荡的屋子除了洗漱用品外没任何多余的物品,就连洗漱用品也是按大小个排好,我怀疑这其实住了一屋子的强迫症。

不知道“室友”们都干嘛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但初来乍到自是不能指望同是天涯改造人便来帮你铺被擦床。好在厕所排水管上搭着个抹布,洗吧洗吧就能擦床板。擦完床,我又用两分钟思索了一下室内布局,最后把横在中间的学习桌推到最里面,贴住墙壁上的暖气,再把新床推到左下角,这样一来,房间陈设就变成了原两家铁床继续占据左右上角,中间夹着窗户,窗户下面是暖气和书桌,而新床在左下角,右下角放置储物柜,因其比较节省空间,不会影响管教开门。

人均占地两平米?我估计不到。真赶上养殖场的鸡了,这要再来回非典禽流感啥的,铁定就是一扫光。

监狱发放的床单被褥和我身上的囚服一样,怎么难看怎么来。这没准儿是故意的,变相对犯人进行精神摧残。我睡惯了硬床,这会儿躺在上面倒没什么不适,只是床似乎不太结实,一翻身就咯吱咯吱的鬼叫,要命,我几乎已经能够预见夜晚的交响曲。

不知道老头儿现在怎么样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上面的木渣板,慢慢的,那板子就变成了大屏幕,庭审那天的情景便开始缓缓重播。先是法官宣读判决,然后是姑姑那副“我早就知道你小子没好下场”的嫌恶嘴脸,最后,画面定格在老头儿的特写上。这辈子只有我被对方打得嗷嗷哭的份儿,我还从没见过老头儿哭,我妈跟人跑了那年他也只是灌了一宿的酒,而现在我知道了,我比我妈有杀伤力。

操,就六年嘛,要不要弄得跟我要被人毙了似的!

王八蛋来去如风,起码在我的感知里时间只过去了一点点,监舍的门便被第二次打开了。

先进来的是个毛毛楞楞的小青年,一米七多一点的样子,骨架不大,囚服穿他身上挺有韩版范儿。之所以说他毛楞,是因为这小子一进门便直对着我的方向冲过来,然后刹车不及,砰地磕在了老子的床沿儿上,疼得他哎哟叫唤:“这怎么多了个床!”

妈的还多了个大活人呢让你给过滤了?!

“都互相认识认识吧。”王八蛋站在门口,一身夏季制服人模狗样的。

两个人从他的背后出来,鱼贯而入,最终形成了王八蛋站在外面我们站在里面的分布图,以门为界,泾渭分明。

后进来的两个人,一个像鲁智深转世,光头锃亮膀大腰圆,目测身高一九零以上,我自认身板儿不错可以称之为健美,但和对方一比,我他妈够格去选世界小姐了。另一个男人则是一干人里唯一让人舒服的——包括王八蛋在内。个头和一七九的我差不多,但不知是不是比例问题,显得高,带着眼镜,文质彬彬,身板儿不及鲁智深,照我也差点儿,但起码是个成年爷们儿样,不像那个大眼睛的小崽子,估计毛儿还没长齐呢。

“周铖!”王八蛋忽然大喝。

我吓一跳,心脏半天没缓过来,就听见戴眼镜的小白脸底气十足答了声:“到!”

“金大福!”王八蛋又喊。

虎背熊腰鲁智深瞬间挺直后背:“到!”

“容恺!”

我已经适应了,目光转向“韩国仔”,后者倒没神经病似的大叫,只中规中矩甚至略带不耐烦地答了声“到”,然后没完,小声咕哝,“俞管教,其实我觉得你这种靠确立权威来实现精神愉悦的习惯特幼稚,真的,而且充分反映了你内心的贫瘠和苦闷,这是病,得治……”

“冯一路!”王八蛋根本没理容恺,看样子是早就习惯了对方的神经质,连眉头都懒得皱了。

被点到名字,我决定效仿大多数,稍息,立正,深吸口气扩展胸腔:“到——”

王八蛋掏掏耳朵,一脸欠扁的不耐烦:“好了,以后大家都一个号儿蹲着,相亲相爱,互帮互助,谁要皮痒了就搞点儿乱子,我正无聊呢。”

没人回应。

王八蛋也不需要回应,关门上锁,转身离开。

听不听话,日子会给出答案。

管教一走,监内的空气才慢慢流动起来,金大福走到水龙头那儿简单地洗把脸,然后一屁股坐到左上角的钢架床下铺,脱鞋上床,翻身假寐。周铖也紧随其后到水龙头那儿洗手,洗得很认真,我估计这人有洁癖,正常人没有打四遍肥皂的。洗完,那人爬到金大福的上铺,从豆腐块下面拿出一本书,研读。剩下一个容恺倒不闲着,围着我喋喋不休。

“哎,你犯的什么事儿啊……别说别说!让我猜猜……年龄二十八到三十二,目光犹疑飘忽手指细长无茧,情绪稳定……还有点玩世不恭,应该是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事儿……伤人?不像……杀人越货更是PASS,杀人犯不可能到我们监……”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抬头瞥了眼正在看书的周铖,然后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哦哦,也有人例外啦,但你也不像被干的……容我再想想,诈骗?盗窃?强奸嘛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排除……”

“盗窃。”我咬牙切齿地吐出正确答案,再不能容忍一个小逼崽子诋毁我的人品。呃,我有这东西吧。

“没劲。”小崽子居然一脸失望。

他希望进来个什么人呢?这下换我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