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路凡尘 一叶苇 3421 字 2022-08-21

曾广同说:“川吧,川,五行为金,寓意吉祥,水之出于他水,沟流于大水及海者,命曰川水,从地理上讲两山间之地为川,通常是水草丰沛,土地肥沃之处,养人。”

柳海是五行缺水,曾广同很直接:“柳海,咱这一下就再也不缺水了,男孩子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以后国家……恢复正常了,让孩子们走遍五湖四海,看看世界之美。”

谁都没想到,柳海以后的生活,真的可以说是走遍五湖四海。

柳侠的八字是曾广同给掐算的:“这孩子金木水火土一样都不缺,既然天生五行圆满,咱就祈祷让孩子做个自由快乐的人吧。侠:从人,正直善良、仗义无畏、武艺高强者,正可谓江湖不老走英雄,天涯仗剑气如虹,这个应该是你们最后一个孩子了,就让他像古时仗剑走天涯的游侠一样,率性而活,不拘世俗,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吧!”

曾广同是78年过完年走的,半年后给柳长青来了第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回到了京都自己的家,闲呆着,日子还行,没人去拉他游街批斗,让柳长青他们不用担心,以后他们隔三差五的就写封信。

柳长青年当学徒时,人聪明又踏实勤快,几年下来,被师傅逼着练得一手好隶书和行书,不光会刻石碑、刻章,也读了不少书,他后来阴差阳错参加解放军,又到朝鲜战场走了一遭,因为有文化沾了不少光,他的一手好字更是让人喜欢,现在公社大院最显眼的地方的大红标语“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毛主席万岁”和望宁学校门口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锻炼身体保卫祖国”,都是他去公社开会时,被管宣传的干事缠着帮忙写的。

家里的孩子都从会捏着毛笔开始,就被他命令每天写毛笔字,临的帖子都是他小时候从开城回来过年时,老板不许他丢了写字的工夫,给他回家时临摹用的帖子,《西岳华山庙碑》,《曹全碑》,《熹平石经》,荐季直表》、《宣示表》、《快雪时晴帖》、《黄庭经》、《佛教遗经》、《曹娥碑》……等等,这些是每个孩子从五岁起便要开始临摹的;十岁后开始临摹王羲之行书《千字文》、《大唐三藏圣》、《兰亭序》等,每天三张报纸正反两面都得写满。

柳长青每次去公社开会都要搜集报纸,反正那时候会多,报纸这东西就一天寿命,过期就没人稀罕了,因为报纸上经常有伟大领袖和其他英雄人物的照片,不敢乱放也不敢卖,怕被有心人抓了把柄,可存放也是问题,到处都是老鼠,如果被啃的不是地方,有可能会招来灾祸,所以,公社各个办公室的人都非常乐意把这些祖宗一样难伺候的报纸送给柳长青。

柳长青不害怕惹麻烦,柳家岭这个地方,除了刚解放时的工作组来过几次,那么多年就来了一次红卫兵小将,平时你请也没有人愿意来,村子里的人吃不饱穿不暖,没人管报纸上那些人是谁,更没人会跑几十里山路去揭发柳长青让孩子用报纸写字,他们做的最多的是来借几张回去糊窗户或擦屁股。

柳长青拿回家的报纸可以说每一张都物尽其用,超额完成了他们所承载的伟大使命,每张报纸都被用过很多遍,硬的变形才会扔掉。

柳长青还会向公社的那些人捎带着要些墨汁和毛笔,那时候这了两样东西是最不缺的,写大字报、决心书、标语都得用,反正是公家出钱,柳长青帮他们解决了算是一个不能说的麻烦,他们也乐得送他个人情。

柳长青回到家就把那些墨汁稀释了,让孩子们练习时用,平时用稀释的刚刚能看出一点黑色痕迹的水,一个星期一次的考试,用真正的墨汁,写不好的挨揍。

柳长青家的孩子在学校的大字课本上全都被老师圈了红圈,可在家每个人都因为写字挨过揍,不过时间一长,乐趣就来了,兄弟几个经常自己比赛,看谁写的更好,久而久之,柳家所有的孩子全都写得一手好字。

只不过,这年头真没什么用。

曾广同曾经说,柳长青生错了地方,要不肯定是个人才。

不过柳长青自己从不这么想,人在哪儿说哪儿,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去套只兔子给孩子们吃。

后来曾广同给柳长青的孙子起名“葳”“蕤”,植物茂盛繁荣,希望柳长青一家如山野树木,生生不息,子孙繁盛。

红薯香甜的味道出来了,孙嫦娥把火炭扒开,把几个烤的软乎乎的红薯扒拉到一个搪瓷盆里,柳葳伸手就想抓,秀梅在那边吓得直叫:“不敢抓,爪子给你烧掉哩。”

她这一叫,吃着奶睡的柳蕤也醒了,闹着要下去找奶奶,柳侠把他抱下炕,自己去拿了一个卖相好的红薯在两只手来回颠换着不让烧手。

柳海和柳钰也过来了,一家人一人拿一个热红薯吃,柳侠偷偷儿捏了一点红薯心里最软的部分往猫儿嘴边凑,秀梅抓着他的后领子给拉起来:“妈,你看幺儿这傻孩儿,他偷偷给猫儿喂红薯哩。”

孙嫦娥过来伸手给了柳侠后脑勺一巴掌:“你个二百五,你想噎死孩儿啊。”

柳侠把那点红薯抹自己嘴里,不服的拧着脖子:“可软了,猫儿肯定会吃。”

孙嫦娥伸出巴掌准备再给他一下,却听到外面咕咚一声好像有人摔倒的声音,屋子里一下没了声音,然后除了三个最小的,都站起来往外跑。

柳福来一身的泥,浑身脱力地坐在灶台边,带来一个惊天的噩耗:翟玉兰没了。

柳钰瘫坐在地上,满脸泪,大张着嘴,却哭不出声。

秀梅哭着捶着他的后背:“小钰,孩儿,你哭出来,哭出来呀孩儿……呜……妈,这是咋啦?这可咋弄啊……婶儿啊……”

孙嫦娥满脸泪,傻了一样搂着大哭的柳葳、柳蕤。

柳海、柳侠哭着蹲在柳钰身边:“四哥,四哥,你咋了……”

雪太厚,在上窑那个大坡拐弯的地方,翟玉兰打滑摔倒,她和柳凌拉的架子车一下留不住,也跟着冲了下去,把柳凌也带的摔了出去。

刚刚被柳茂替换下来准备先走一步去公社找吉普车的柳长青匆忙间只来得及拽住了柳凌的脚腕子,滑到半山坡他一只手拼命抓住了棵野枣树,两人才没有像翟玉兰那样掉下三十多米深的山沟。

现在,徐小红在县医院抢救,医生说没有把握救活;

柳长青左手手心整个脱掉一层皮,圪针扎进去十几根,头上受伤,但没啥大问题;

柳凌头上逢了三针,身上的磕磕碰碰不少,不过没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