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山蹲在那里跟他闲聊,两个人大概是在杀价,距离太远,听不大清楚,过了好一会儿,那老农把才称完,一袋一袋分个清楚,箩筐是要自己带回家去的,因此拖慢了点速度。

徐缭没能看完,崔远山让剧组先自己下山去了。

快中午的时候,他们才吃到崔远山买的东西,原来是一袋子荸荠,徐缭拿到手的时候已经处理干净了,只剩下白白的肉,咬在嘴里又脆又甜,他在化妆间里等着造型师来的时候不知不觉吃了一大半,直到看见应肃进来。

“吃吗?”徐缭不太好意思地举了举碗,里头只剩下几颗荸荠了。

应肃拈了一颗放在嘴里,忍不住笑了笑,温声道:“味道不错。”

“是吧。”徐缭沾沾自喜。

崔远山紧随应肃其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拜托,明明是我买的东西,借花献佛也要有个限度吧,有没有人感谢一下我?”他顿了顿,可能是觉得这两个人的确是干得出来无视自己这件事的,于是又道,“算了,我自己先说,不客气。”

他也低头拿了颗荸荠吃了,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跟徐缭说接下来的情况。

车子到了另一处影视基地,下面就要开拍第三个世界的剧本。

文学本就是私密的事情,并不能全讨所有人的喜爱,也不是每个读者都能心生共鸣,就像水族馆的珊瑚与游鱼美丽可爱,却鲜少人会去研究其中生物的品种跟习『性』,大多人潦草看过一眼便罢,那有许多心思进入这个新世界。

黄朴也是如此,他与挚友和解之后创作的文学并不像以往那般备受喜爱,可却多了不少引起共鸣的读者,而在此刻,他对一名女子一见钟情,于是有了第三个梦。

剧组里人手不够,造型师忙不过来,徐缭倒是不介意自己再穿这身戏服多一会儿,反正第一个世界已经杀青,而他的戏份又排得较晚。

崔远山也忙,他大概是自己的被抢光了,直接把徐缭的碗捧走,出门去招呼众人办事了。

应肃擦干净了手,过来帮徐缭整理头发,这套假发很重,又一层层发片粘上去,发量多得出奇,他们俩都不敢『乱』动,生怕掉下几片来自己不知道,全能的经纪人也只敢帮他撩到耳后去。

“那颗荸荠甜不甜?”徐缭坐在椅子上,看应肃站在身后扶着自己的肩膀,椅子不算矮,两人倒映在化妆镜里,一古一今,倒有时空混淆之感。

“很甜。”应肃的声音淡淡的,略有些沙哑。

徐缭就轻轻笑了起来,想了想又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现在?”应肃略有些讶异。

徐缭却不以为意,点了点头,率先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衣服设计虽无禁忌,但也有极明显的风格,他这身华贵就更显得厚重,衣摆不能说是长,可也相当拌脚,好在之前特意训练过,走起路来如行风踏云,身姿缥缈灵动。

还未等应肃追出,对方已经没入了江南春『色』之中。

黄朴喜欢的这个姑娘,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笑不『露』齿,说话轻声细语,她的眼里有诗情画意,因此这次的外景拍摄地,也是类似的风格。

早上的雨水刚停,此时空气里还仿佛粘稠着无数水汽,徐缭走到了桥头上,发丝顺着风微微飘『荡』,郁气像是顿消了,而后转过身来看向了应肃,也许是天气的缘故,也可能是妆容未卸,徐缭的眉眼仿佛被画家细细描绘修改至完美的地步,他站在微风里低眉微笑,既像是徐缭本人,又像是另外一个人。

求仙问道、逍遥天地,纵然是畅快无比的事。

然而人忠于自己的七情六欲,其实也并无什么不对。

一个人拥有珍宝时会做怎样的选择,将它永永远远地藏匿起来,还是将它大大方方展现给世上。徐缭绝非是那些华美昂贵的死物,他既不记载历史,本身也称不上贵重,皮相骨血,每个人应有的他都有,算不上珍惜。

徐缭的价值,在于他的不同。

应肃是他的经纪人,当然明白,无论如何,公开恋情必不可免会一定程度地打击到徐缭的事业,他如今虽已不能称作上升期,但并不算稳定,是最好往上走的时候,对慈善事业的蓝图已经规划好,接下来的作品、奖项、合作对象……

流量在慢慢化为实际利益,有一个男『性』情人,徐缭的潜在竞争对手巴不得笑掉大牙,圈里不知多少恐同与劣根『性』的人,还有媒体。没人在乎这段感情是否真挚,榨取热度,博得关注,对网民而言是场热闹,私密的情感被平铺于天下,现实又不是电影,哪来那么多好心祝福。

可应肃脑海里又忍不住想起了那段谈话,他从未想过,劝自己随『性』些的人会是向来规规矩矩的父亲。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应肃都该将徐缭细心雕琢,仔细打磨,让他完美无缺地展现在镜头下,毫无任何弱点,一路走来两人合作到如今,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徐缭天生就属于舞台。

应肃实在爱他,爱得心都近痛,铁石心肠化作血肉,被现实『揉』得粉碎。徐缭如今才不过二十来岁,成就已经非凡,不知私底下惹了多少人红眼,『性』取向如今对社会而言仍是问题,他愿意大大方方告诉众人,愿意承受这一切不该有的苦难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