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上风云

天行健 燕垒生 6623 字 2022-09-17

那些板真的是铁做的!怪不得朴士免说接舷战避不开了。朴士免水战娴熟,定也熟知海贼所用战略,弓箭只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要取胜,还是要靠接舷战。这时前锋营众人也开始放箭,但箭矢只射在铁盾上,根本不能给他们威胁。我拦住他们道:“别浪费弓箭,等他们过来时再放箭。”

海贼要接舷战,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冲过来。那铁盾甚是沉重,他们一定带不过来,只要他们一离开铁盾,那就是他们的末日到了。只是我们的箭带得并不多,不能浪费。前锋营诸人听得我的命令,都收起了弓箭,紧盯着对面。

海贼的船已越来越近了,方摩云的那船最近,已只剩了十来步,几乎可以一跃而过。好在海贼的船比我们的低,我们要跳过去容易,但他们要跳过来却是不可能的。此时已经可以从铁盾上面看到躲在后面的海贼身影了,我正要命令众人放箭,忽听得朴士免喝道:“快!下水!”

他喊得很急,我心中一凛,猛地冲到舷边向下望去,只见海面上有十几个人浮着,正在向天驰号游来。

海贼的船只是引开我们的注意,水下才是真正的进攻!我叫道:“往水下射箭!”

雷霆弩及远而不能及近,海贼要接舷战,只怕还没冲上天驰号就会被全部射死,而他们从水下攻来,打的只能是凿船的主意。可是作为海贼来说,他们要的是财物,把天驰号凿沉后岂不是得不偿失?不管怎么说,幸亏朴士免及时发现,若是被海贼靠近了,那就悔之晚矣。

钱文义已带着一队士兵冲到舷边。这和当初在东平城外与蛇人的一战相去无几,不过海贼水性虽佳,却没有蛇人的水性好,蛇人可是在水下潜行数丈,他们却不行了。我们发现得及其时,一阵乱箭射过,潜水的海贼扔下了几具尸体,终于逃了回去。

看着他们逃走,钱文义皱起眉头道:“海贼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仇恨,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我道:“我也想不通。也许……”边上一个士兵突然道:“他们是想灭口。”

我脑海中一阵闪亮,道:“对,他们多半是要灭口。”

“灭口?”钱文义一阵诧异,“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们,灭什么……”他还没说完,突然恍然大悟道:“是啊,他们是想灭我们的口。”

听朴士免说,海贼是倭人在背后支持的,但现在他们正在进攻一艘倭人的船只,想必这件事海贼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我们却无意间撞上了,所以他们想要灭我们的口了。我看了看方才说话的那士兵,那人年纪还很轻,可我一时却想不起来了,对他道:“喂,你叫什么?”

这人也不看我,只是将一支箭搭在弓上,顺口道:“小人简仲岚,统制。”

简仲岚?我一下想了起来。他就是那时因为与同营士兵动手,砍伤同伴,又不肯认错,差点被我杀了的那个士兵。那次因为张龙友求情,我才饶过了他,但也打得他皮开肉绽。他的伤现在自然已经好了,但那副倔强的样子却还没变。

钱文义见我注意着简仲岚,小声道:“统制,他虽然不是出生在海边,但水性不错,我才点他来的。”

简仲岚的母亲是狄人,他也该自幼生活在西北一带,没想到他的水性也还不错。我点点头道:“大家小心点,海贼一计不成,定会再生一计。”

我刚说完,突然从海贼船上发出了“哗”一声响,我吃了一惊,却见当先的海贼船上铁盾从中分开,露出几个缝隙,缝隙间飞出了三个铁锚,直向我们的船飞来。

现在海贼的船与我们仍然保持着十余步的距离,这些铁描本身就有上百斤重,挂着的又是铁链,掷锚之人神力可惊,纵然比不上陈忠,相去也不会太远,而且能同时掷出三个来,那么起码有三个大力士了?

铁锚来势极猛,没人挡得住,幸好不是向我们这儿扔的,但朴士免那边有个士兵惨呼一声,只怕被铁锚砸中了。只听得“砰”一声,铁锚重重地砸在甲板上,一下便钩住了船舷,铁链也绷得笔直。朴士免惊叫道:“快把这链子弄开!”

海贼是要接舷战了!我心头一寒,一把抽出百辟刀,一个箭步便向最近的一个铁锚冲去。虽然铁链更易斩断,但这铁链太大,我够不着铁锚,百辟刀虽然吹毛可断,而这铁锚如此,要一刀劈断,只怕力有未逮,只是现在好歹也要试试。

我正要举刀劈去,钱文义忽然惊叫道:“统制!”他叫得很是惊慌,我眼角瞥去,只见一支箭正向我射来。海风甚大,但这一箭却奇准无比,正向我头部射来。

好箭法!我暗中赞叹了一句,头一低,这箭从我头顶飞过,深深扎入船舱的门板,百劈刀也已斩落。“当”一声,刀砍在锚齿上,却只砍了个缺口,没能砍断。这铁锚太粗了,百劈刀虽然锋利,一刀仍然砍不断这么粗的铁条。

我抽出刀来,正要往那缺口上再补一刀,哪知刚举起刀来,忽然脚下一震,“砰”一声响,我立足不定,被震得摔在板壁上,船上所有人都惊呼呼起来。

海贼的船和我们撞在了一起。

他们的船要小一些,甲板比我们要低二尺许,两船一并,从海贼船上又飞上了十几把挠钩,纷纷搭在天驰号的船帮上,两船靠得更紧,船上却平稳了许多。那些海贼一阵大呼,只听得朴士免叫道:“海贼上来了!动手!”

蛇人与我们在接舷战时,还要用跳板相连,没想到海贼居然是如此战法。现在两艘船靠在一处,天驰号已逃不脱了,可他们的船一样也逃不掉,如此一来,只有殊死一搏,只有把这艘船上的海贼尽数杀死,否则他们源源不断冲上来,我们迟早会全军覆没。

我只道海贼会跳过来,此时我们便可用箭,哪知眼前一花,“呼”的一声,有个人影从我头顶飞了过去。

那些海贼竟然是挂在绳上荡过来的。他们一式的短打扮,嘴里叼着短刀,动作极其伶俐,来得也极快,虽然我们又射出一阵箭,却只有三四个海贼中箭落水,倒有一大半跳上了舱顶。

真是群疯子啊,这等恶战也只有蛇人可比了。我心头不由起了一阵寒意,现在再去砍铁锚已是无用,虽然朴士免已经在舱顶布置了人手,但此时舱顶有那么多海贼,一旦被他们占据了高处,然后居高临下,我们真不知该如何应付。我将身一纵,一下跳到围栏上,在栏杆上一蹬,转身又向座舱顶跳去。上面已经有了十几个海贼,正在与舱顶的水军团恶战,我一跳上舱顶,一个海贼劈面一刀向我砍来。他的力量虽大,但刀法却生硬得很,我虽然还未站稳,但身体一旋,一脚半屈,另一脚扫去,那海贼被我一脚扫倒,手中的刀也扔了出去,我不等他起身,飞身过去,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头。

仅仅这短短一瞬,舱顶已淌满了鲜血,许多人都已横尸于顶。我暗自心惊,正要向前冲杀,忽然又是“砰”的一声,震得在舱顶的人都站立不稳。

第二艘船也已靠上来了。我心如火焚,现在冲上来的只不过二三十个,但海贼这般不断冲上,我们能顶到几时?当务之急是解决掉舱顶的这些人。我挥刀向一个海贼冲去,那海贼用的是双刀,刀法大为可观,两把刀上下翻飞,正将一个水军团士兵逼得只剩招架之力,我一刀向他背后劈去,他左手刀回身挡来,“当”一声,两刀相交,他的刀被百辟刀一刀劈断。看样子他也大吃一惊,我这一刀趁势劈去,哪知他和身一翻,竟然闪过了我的刀,右手刀在手中一个盘旋,在正与他对敌的那个水军团士兵腿上割了道口子,左手在地上一按,一个倒翻,又站稳了。

好刀法。我不由又暗赞一声,左手伸到了腰间,便要去摸出手弩来。这人动作如此快捷,不可与之恋战,要速战速决。

我刚碰到手弩,身后只觉一股厉风扑来,有个人喝道:“受死吧!”这道厉风极是锐利,我大吃一惊,顾不得再追击那人,回身举刀格去。“当”一声响,两刀相交,火星四射,对方的刀却没有断,反而是我的手臂被震得一阵发麻。

这人用的是一把极厚的刀。此时看得清楚,这人正是那个自称叫巡海飞狼的方摩云。

这方摩云果然是个神力之士,不过比陈忠还差一点。如果是陈忠一刀砍下,我这般挡是挡不住的,但方摩云这一刀虽然力量沉雄,我还是挡了回去。

方摩云劈了一刀,见我居然挡住了,脸上也露出惊异之色,刀法也慢了慢,我一把抽出手弩,对准他的胸口一下扣动扳机,六支箭同时射出,正中方摩云胸口。方摩云大叫一声,被震得退了两步,却没有倒下,只是盯着我。

六支箭尽数命中,方摩云却没流半点血!

这回轮到我一怔了,方摩云却又一声断喝,又是一刀当头劈来。这一刀力量比方才更大,又是双手握刀劈出,我不敢用百辟刀去招架,脚一点地,人向后跃出了三尺,方摩云的刀重重劈在甲板上,将甲板也劈出一条裂缝。我还没站稳,方才那海贼却又冲了过来。那人左手刀已断,手一扬,半截断刀向我掷过来,我头向边上一侧,断刀从我耳边飞过,他却飞身跃起,当头斩落。

这两人一刚一柔,配合无间,竟是出奇地难对付。我心一横,百辟刀脱手飞出。那人没想到我的刀竟然会脱手飞出来,大吃一惊,手中刀横过来便要格,趁这当口,我已取下流星锤,对准他掷去。他人还在半空,哪里还闪得过这一招,流星锤后发先至,“砰”一声正中他胸口。

这一锤力量虽大,打的却不是他的致命处,但这一锤打得他刀法散乱,哪里还格得开百辟刀,百辟刀当心射去,正中他的心口。就算他身披铁甲,百辟刀也能透甲而入,何况他一身的短打扮,这一刀穿心而过,他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这人一中刀,方摩云也大叫道:“小弟!”他的双眼象是要冒出火来,手中的大刀一下挑起,将甲板也挑出个大洞来,大刀横着扫来。这一刀力量虽猛,速度却大打折扣。我也来不及取回百辟刀,人一跃而起,闪过他的大刀,右手一扬,流星锤已收回掌心,又向他面门掷去。

这方摩云一身本领非同小可,只是关心则乱,此时刀术大失章法,这般死在流星锤下,我正多少有些惋惜,哪知方摩云突然伸起手来,一只巨掌一下挡住面门,“啪”一声,流星锤被他抓在了掌中。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能抓住流星锤,正待用劲回夺,身后突然有个身影冲过来,正是方才那腿上中了一刀的水军团士兵。这士兵一腿虽然中刀,动作却也不慢,和身扑入方摩云怀中,手起一刀便向方摩云前心扎去。方摩云右手正抓着我的流星锤,左手还握着那把大刀,根本躲不开,这一刀正中前心,却不知怎么一来,刀尖一偏,向方摩云肋下滑去,竟然没能刺入,只是将他外套割了道口子。

里面,是一件黑得发亮的皮甲。

原来这方摩云外套里衬着套软甲,怪不得手弩和刀都刺不进去。方摩云的左手一下放开了刀,一把抓住这水军团士兵的脖子,右手一拳砸下。他的力量远超常人,拳头也大如钵盂,这一拳打得那士兵惨呼一声,口鼻间都喷出血来。他还待再击一拳,我见势不好,手腕一抖,流星锤已收了回来,猛地甩了过去。

这一锤正中他的左太阳穴,“砰”一声,方摩云被我打得头破血流,大叫一声,伸手又要来抓,但这回我可不让他抓住了,手一抖,流星锤已回到我的掌心,他抓了个空。不容他再有什么动作,我又是一锤掷去。这一锤正中他的面门,方摩云头上可没有软甲护身,哪里经得住这两锤,脸上已被血糊满了,怒吼着向后退去。他本就站在边上,一脚踩空,一个倒栽空摔了下去。我见势不好,一个箭步冲上,一把抓住那士兵的手腕,猛地一拎,那水军团士兵被我拉了起来,方摩云却一头翻过船舷,惨叫着掉进海中。

此时第一艘船上冲上来的海贼已被我们尽数斩杀,第二艘船上的海贼还在与下面的士兵相斗,随着方摩云掉下海去,一个海贼浑身一凛,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刀,翻身也跳下海去。象是连着的一般,又有五六个海贼跳海而逃,剩下的更无斗志,一时便被杀尽。

此时海贼的第三艘船正要靠上来,而我们大约只损失了十来个人。见此情景,那第三艘船上的海贼也不由一怔,想必他们没料到我们的反击会如此凌厉,竟然能这么快就解决掉两艘船的海贼。

朴士免此时正将一个海贼劈翻,朗声道:“五峰船主,你若再不识时务,今翻难免惨败!”

海贼虽然人数占优,但他们只能一艘艘靠上来,朴士免指挥若定,船上的人丝毫不乱,海贼的锐气已被打掉,绝讨不了好去了。那艘船一时也没有再掷挠钩上来,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我跳下舱顶,回到船尾。方才事情紧急,我顾不上和前锋营一同作战,回到队中,却见前锋营士兵个个身上沾满了鲜血,虽然不少人身上带伤,但看样子战死的一个都没有。我心中一宽,道:“钱文义,怎么样?”

钱文义身上也沾满了血,气喘吁吁地道:“还好,杀了他们十个,弟兄们都在,我们可是全胜。”

我不禁有点得意。前锋营是天下至强,这句话看来不会败在我手上。我道:“好,不可大意,防着海贼再次进攻。”

但海贼仍然没有进攻,似乎还在那儿商议什么。钱文义看了看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进退两难吧。”的确,海贼唯一的优势就是人数,但不能一拥齐上,他们这点优势也不明显,而最先冲上来的定是个全军覆没的命运,因此这些海贼也不敢再行冲上。我道:“快,趁这时候去解开钩子。”

天驰号上搭着两艘海贼的船,现在动弹不得分毫。趁着海贼举棋不定,也正是个解开的好机会。钱文义道:“正是。来,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