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怒雷惊蛰

天行健 燕垒生 5947 字 2022-09-17

他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大人既敢行险,自然早有安排,我是多虑了。”

他笑了笑,又道:“楚将军,新军虽然还谈不上如何精锐无匹,但也已非同泛泛,那些妖兽这回要有苦头吃了。”

我笑道:“自然。李将军,望你马到成功,再建奇勋。”

他拍拍我的肩头,淡淡道:“彼此彼此。”转身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却已大定。李尧天深通兵法,既然他也如此乐观,看来此战文侯虽然行险,却并不妄为。

这时曹闻道突然从一边过来道:“楚将军,邓将军命我军集合,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答应一声,突然想起还没有问李尧天关于伏羲女娲的事,可这时他已经走得远了,也没机会再问。我跳上马,道:“好吧,我们快走。”

我本想在路上抽空再问他,但没想到邓沧澜带的一万人居然和我们不是一路。还有几个带队的将领都是下将军,我问了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只说依令而行,不得多问。

雾云城离雄关城只有百余里,急行军的话,一天功夫就可到。而这支新军士气甚旺,我们连夜行军,第二天天亮时便已抵雾云城北门。离城门还有两三里,前面探路的斥堠过来报信说已与城中取得联系,文侯亲自前来迎接我们。等到了北门下,天还刚亮,远远的只见城头旌旗招展,我们六个下将军抵达城下时,城门已然大开,有个发令兵大声道:“诸军立刻入城,不得延误。”

新军中有不少是从雾云城城民中应征入伍的。他们在雄关城已驻守了大半年,只怕当中从来没有回来过,进城时鱼贯而入,走得很急,却一丝不乱。我们几个带队将领上楼去谒见文侯,走上城时,只见文侯正站在城门正上方看着下面。我们到了他跟前,齐齐跪下道:“大人,末将军归回缴令。”

文侯本来有些胖,一个多月不见,此时已瘦了许多,脸上颧骨也高高耸起,眼中密布血丝。我们跪下时,他还在看着正入城的新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听得我们的声音,他伸手作势扶起我们道:“列位请起。”

我们站起身来,已有中军官过来分派驻守任务。我听着那中军官报名,却一直没报到我,被叫到的答应一声,跟着人走了。正觉得有些奇怪,文侯突然道:“楚休红,你随我来。”

我走到他跟前,正要跪下,文侯拦住我道:“楚将军,你觉得这新军如何?”

我想了想道:“禀大人,新军虽然战法未纯熟,但士气极盛,军心大为可用。”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低头象是想了想,又道:“你的五千人以后跟着我吧。不过,楚休红,你跟着我,可是要担当重任的。”

我大声道:“楚休红身为军人,自当守土御国,死而后已。”

他笑了笑道:“你果然又多读了些书了。”

临出发时,文侯就要我再多读些书。在雄关城这一个多月里,每天除了整队操练,有空我就打坐读书,因为心不旁骛,倒是能静下心来读书了,只是那个读心术仍然不得要领。

这时诸军已全部入内,城丁正在关上城门,文侯听得城门发出的响动,看了看城外,满意地道:“城外足印一丝不乱,三万人进城居然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百胜之师,已见雏形了。”

新军军纪已严到苛刻,邓沧澜性子随和,但治军却极为严格,而这批新军又都是新入伍的,更服从命令。此时城外的人都已入内,方才驻扎之处的草被踩平了,看得出是一块块整整齐齐的方阵。我也不由有些得意,虽然我练兵不久,但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加上我的前锋营有五分之一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从战斗力而言,四万新军,只怕以前锋营为最。

我不敢多说,文侯转身道:“楚休红,跟我走吧。”

※※※

我跟在他身后,下了城头,文侯坐上了座车,我则跳上马跟在他后面。文侯是向南门走去的,北门仍是一片平静,但一过皇城,便已经看得到街两边的城民脸上多了忧色。他们看到文侯的队伍过来时,一个个交头接耳,大概猜测着我带着这支五千人的队伍是哪儿来的。北宁城这个帝都最后一个屏障被攻破,在城民们看来,定是全权负责军事的文侯之责。蛇人只怕马上就会杀到雾云城下,当初听着蛇人在大江以南势如破竹,对他们来说那终究是个遥远的消息,但这一次,蛇人却马上就要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得到,甚至可能还摸得到了。

穿过闹市,文侯忽然撩开了车帘,道:“楚休红。”

我加了一鞭,凑到窗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战争会持续很久啊,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话,怔了怔,道:“大人,国难未已,何以家为,楚休红尚不敢有家室之想。”

“你二十一……不,过年二十二了吧?也该成家了。在这个时侯,早日成婚,早日生子,也是为国出力。”

文侯说得似有无限感慨,我知道他定是又想到了甄以宁。甄以宁十九,过年也二十了。他这话也不能说错,但我听着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我是人,不是种马,我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该为国出力,还是这国家该哺育他成长?对于帝国的子民来说,该为帝国出力,但共和国的子民呢?他们为共和国出力难道就不对?

不,这些都不对。我不是为了这国家出力,而是为了这千千万万的人而保卫国土。如果国家连我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我的话,那我何必要守卫这个国家?

正想着,文侯又道:“等一下你跟我回府去,晚上有个宴会,两位殿下都会出席。”

我道:“大人,末将是个粗人,只怕难登大雅之堂,这个么……”听得太子跟二太子都要出席,我实在不想参加了。

文侯道:“那是为你们各军洗尘,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下军中各位主将,不得有误。”

我不敢再说,答应了一声。文侯也没再说话,带着我到了南门。南门是文侯亲自负责,由于蛇人北上攻来,定是主攻南门,南门已驻满重兵。文侯带着我走了一圈,把我介绍给一些守军将领。镇守南门的是北守城退回来的残军,以屠方为正,路恭行为副,共四万人。在军列中,我看到了蒲安礼,他一身戎装,看样子是仅次于屠方和路恭行的第三号人物。北宁城虽然失守,但这是听从文侯调遣所致,损失不大,不算他们的过错。

我和蒲安礼都是下将军衔,但我只是前锋营统制,他却是屠方的副将,官职在我之上,见蒲安礼时我行了半个礼,他也爱理不理的,连礼都不回。看来我和他的恩怨不但没有解开,反倒越结越深了。路恭行倒是很热情,等文侯和屠方去商议,他带着我到各处走走。路恭行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名将了,城头布置得当,全无破绽。他向我介绍着各处的驻防力量后,回到他的驻所,给我倒了杯茶道:“楚将军,上次我真个担心你,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楚将军最后还是安然无恙。”

他说得很诚恳,但我知道上一次在东平城时被他算计了,虽然我听他的安排,只怕也有惊无险,但是一想起来就不免有些恼怒。只是我脸上也不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多谢路将军关心。”

他突然笑了笑道:“楚将军,黄金纵然久埋泥土,终有一天要发光的,楚将军前途无量,真令人艳羡。”

我也笑了:“路将军,你真会取笑人。”虽然对路恭行有些不满,但他这人随和大度,说话也让人如沐春风。

路恭行道:“我比你可差远了,你都有可能袭武侯之爵的。”

我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我自认一没有了不得的战功,二也没有极硬的靠山,现在文侯虽然对我颇为看重,但文武二侯是平级的,文侯再有力量,也不可能把我抬到与他平起平坐。路恭行诧道:“你还不知道?”

“真不知道。路将军,你可别消遣我,我会吓呆的。”

路恭行跟我说了说,原来是武侯战死后,他膝下只有一女,今年十七岁了,因为无人继位,因此文侯提议要让武侯之女招赘一婿继位,他提出的人选中有一个就是我。

听得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不知身在何处。我能够升到下将军之衔,那已是破格提拔了,做梦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怪不得文侯让我晚上参加那个宴会。路恭行看到我呆呆地站着,只怕觉得我是欢喜得傻了,拍拍我的肩头道:“楚将军,呵呵,若是我们当初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中能出个继任武侯之人,我想君侯也会高兴的,他当初就很器重你。”

我心头一阵苦涩。武侯是绝世名将,假如我真能继任为武侯的话,我难做到他的几分?

回去时,我都晕乎乎的。武侯的女儿是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如果她真的招我为婿的话,我岂不是与文侯大人并立了?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一年多时间里一下跳到了武侯,那只怕是亘古以来都少见的事吧。

到了文侯府,一进门,文侯便命人给我洗沐。文侯府中也有不少家妓,只怕是招待太子用的,我洗完了澡,在下身围了块毛巾刚走出内室,一个女子捧着一套新战袍笑嘻嘻地道:“楚将军,请更衣。”

我接过战袍,顺口道:“谢谢。”

她淡淡笑着,站在一边看着我,似乎我说了句“谢谢”让她觉得好笑。我正光着个膀子,见她仍没有出去的意思,有些尴尬地道:“小……姐,请出去一下好么?我要换衣服了。”

她抿嘴“嗤”地一笑,低声道:“楚将军,不用我给您更衣么?”

我面红耳赤地道:“不用了,谢谢。”

大概我夹七夹八地说得语无伦次,她又笑了笑,走出门去。到门口时,她又转过头道:“楚将军,我叫轻红,有事你叫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