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自从决定以夫君的名义把姜莺骗进王府,福泉很是忙碌了几日。做戏要做全套,他特地找人写好婚书,还专门请了位写话本的书生编撰姜莺身世。

王府上下统一口径,到时便对姜莺说她本是汴京沅阳王府收养的孤女,自小与殿下青梅竹马成婚一年有余,今年开春沅阳王没办好差事惹怒龙颜,一道圣旨被贬至临安自省。

五月初五两人到千台庙祈福,哪知姜莺意外受伤,又突逢陛下召沅阳王入宫,只能暂时把姜莺托付给好友姜怀远夫妇照顾,等沅阳王处理好宫中事务再来与之会合。

这么编造一番似乎还挺像那么回事,福泉听完都觉得是真的。当然除了编造姜莺身世,福泉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改造沅阳王。让独身二十四年,这块没人能捂热乎的冷玉学会讨女子欢心。

福泉做了好多功课,当他将一摞书堆在书房时,王舒珩揉揉眉骨,用一种极其冷淡的语气推拒:“福泉,好好做你的差事,不用操心这些。”

“殿下——”福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您自小与女子接触甚少,怎会明白女子的心思?”

王舒珩好笑,“有何不明白的,娘亲不就是女子?我与她相处就很好。”

那怎么能一样!福泉感觉自己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属下听说女子的心思极其难猜,光一句‘不要’就可能有好多种意思。二姑娘又一直被姜老爷宠着,性子难免娇气,若到时因为殿下不懂她的心思惹来猜忌,那还怎么把人骗进王府。”

“又或者好不容易把二姑娘骗进来,殿下惹她不高兴,一生气离家出走麻烦的不还是咱们……”

王舒珩气笑了,“你还懂得挺多。”

“那当然,属下这是无师自通。”福泉认真向主子传授夫妻相处之道,说:“殿下万万不能冷淡,得主动找话同二姑娘说,实在没话就夸她好看,说思她之情如洪水,必要时来两句情话也是可行的。”

王舒珩被他念叨的不行,还好外头有人来报,说孙嬷嬷从乡下回来了。

孙嬷嬷是老王妃的陪嫁丫鬟,当年王府出事一直没走,王舒珩出征后孙嬷嬷偶尔回临安打理家坟,更多时候呆在乡下。前几日孙嬷嬷儿女双双成家,王舒珩念她独居寂寞便请她回王府做事。

很快,一个身着青灰布衫,满脸褶子的婆子跨了进来。手上挎着一只木篮,里头装着十来只鸡蛋和一小袋白面,佝偻着腰要行礼。

王舒珩制止了她,询问过孙嬷嬷身体状况让她早些回房歇息。

近来府中有大事,田七雄送孙嬷嬷回屋的路上说:“王府又不是当年日子难过的时候,嬷嬷怎还从乡下带东西来。”

“你懂什么!”孙嬷嬷睨他一眼,“这十五个鸡蛋是邻居送的我没舍得吃,白面是在家吃剩下的,搁在乡下也是浪费还不如带到王府,能吃一顿是一顿。”

孙嬷嬷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节俭二字深深刻在骨子里。

“王府马上要来一位王妃啦,王妃自小不缺银子花,您这习惯得改改,要不然到时惹怒王妃,为难的还是殿下。”

恍若一道惊雷,孙嬷嬷惊喜道:“殿下要成亲了?怎么现在才与我说。是谁家姑娘品行如何……”

“不是不是……”田七雄细细与她解释起来。

福泉收集的书册厚厚一摞,王舒珩随意翻阅几页便失了兴致,他对福泉的话不以为意。与女子相处有何困难,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姜莺。

他随手将书册归置于书架最上方,正取过一本兵书来看,外头福泉慌慌张张跑进来:“殿下,二姑娘……二姑娘她自己上王府来了。”

“这么快!”王舒珩起身往正门去,昨日才让人暗中给姜莺透露夫君在王府的消息,今日她就找来了?速度那么快,足可见寻夫心切。

福泉阻止道:“二姑娘不在正门,在跑马场那堵白墙,二姑娘不走寻常路,是爬墙来的。”

又爬墙!

联系前两次姜莺进王府的方式,王舒珩也不奇怪。不过之前都有积正,现在她一个娇娇姑娘,爬墙也不怕摔了。

这么想着,王舒珩加快步子去迎她,吩咐众人:“本王去就即可,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彼时,姜莺正顺着木梯往上攀爬。自意外受伤后,她在床榻上躺了好些时日,虽说现在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但好像也落下了病根。四肢时常绵软使不上劲,就连久站都撑不住。

那架木梯约莫三十来级,放置的还算稳当,她手脚并用往上,途中竟停下来歇了四次。尤其爬至高处时,只觉手脚酸软又颤又抖,好几次差点摔下。

等姜莺终于爬到墙顶,已经感觉去了半条性命。她瘫软地坐在墙头,等养足了力气抬眸,望见一片比身后更为广阔的天地。碧草如因翠□□滴,远处院落不似姜府华丽,却古朴幽深隐隐透着股神秘。

她的夫君……会在这里吗?

罢了,总要进去找找才知道。姜莺俯身打算一跃跳下,然而眼前骇人的高度实在可怕。太高了,白墙另一面没有木梯,下面铺着一层浅浅的绿草。她情不自禁摸了下自己的腰臀,摔下去肯定疼。

内心做了一番激烈的斗争。听那个叫小鸠的丫头说,她从九十九级的石阶滚下,那种情况都能活下来可见福大命大,与之相比这点高度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她不想呆在身后这个鬼地方了。

她要去找夫君!

什么都无法阻挡她找夫君的路!

姜莺咬牙,奋力做着决心。然命运已经等不及了,脚底不知踩到什么一滑,身子飞了出去。

下落瞬间,姜莺脑海一片空白,心跳快得似乎要蹦出嗓子眼。她听到耳畔风声猎猎,本能地发出尖叫:“啊啊——”

身体急速下落,让她没有时间思考。她闭眼静静等待落地的疼痛,然而等了许久,耳畔风声停止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姜莺察觉,自己似乎重重落入一个清冷的怀抱,她再次闻到梦中那股熟悉的乌沉香。

她睁眼,望见一张陌生的俊脸。

这人约莫二十多岁,面上无悲无喜眸子冷冷清清,容貌仙姿秀逸,说不出的翩翩绝世。

他是站着的,而姜莺稳稳落在他的怀中。好奇怪,明明方才下落时那样害怕,现在却好像归巢的倦鸟,她感到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那个……”

她想说点什么,然刚开口已被男人冷漠的声音打断。他的语气不容置喙,还带着斥责:“不听话!”

听他说话的语气,这人认识自己?

“放着大门不走爬墙也不怕摔了,姜莺,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天知道,方才看见姜莺从墙头摔下,王舒珩有多害怕。这姑娘不久前才摔过一回,这一摔谁知道会摔出什么怪病。

还好他飞速而来接住下落的姜莺,若再来晚一点姜莺肯定摔了。

“那个……能先放我下来吗?”

王舒珩依言将她放在地上,姜莺站稳立马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挺拔高俊,她特意绕至身后望了望背影,与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简直如出一辙。

“这位公子……”

王舒珩挑眉:“公子?你以前可不叫我这个!”

许是紧张,姜莺变的语无伦次起来,“抱歉,我……我不久前受过伤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夫君。有人告诉我夫君在这里,请问我……我的夫君是住这儿吗?”

对方久久不回答,姜莺心头漫上一股失望,他真不是自己的夫君吗?

转眼却见男人已经走到跟前,似是微微叹息一声,抬手拿掉她乌发上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叶,声音放软几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他语气极淡,也很平常,“抱歉是我的错,不该扔下你独自去汴京的。”

“你到底是谁?”

王舒珩又走近了些,“不是找夫君吗?夫君就在眼前,怎么,认不出我了?”

有过前几次被骗的经历,姜莺很谨慎,“那你告诉我我的身世,父母是谁与你如何相识何时成婚?还有我为何醒来会在姜府,那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王舒珩按照事先计划一一作答,说完见姜莺没反应,不禁心道:莫非自己演技太过拙劣,姜莺不信?

其实这会姜莺已经信了大半,莫说此人身形与记忆中的对得上,周身乌沉香更不会骗人。不知怎的她有点难受,又想哭了。

姜莺忍着眼泪,抬眸眼睛红红地瞧他:“抱歉,我不是不信,实在是……这些天被太多人骗了。你既说这里是我们从汴京移居过来府邸,能否带我看一看。”

若他们真是夫妻,那生活起居的痕迹是骗不了人的。

“好。”王舒珩依她。

两人往王府后院走,王舒珩走在身侧,与姜莺之间始终隔着一尺距离,这不禁又让姜莺生出好感。这人没有因为是她的夫君就冒然靠近,想必是顾及自己的感受,与姜府那位随随便便就来抓手腕的坏人真是天壤之别。

谦和有礼,她的夫君就该是这样子的。

穿过垂花门遇见两个王府小厮,恭恭敬敬地唤她:“王妃万安。”

姜莺有片刻怔愣,又走了一条长廊,她望着周遭景致竟生出几分亲近之感,好似以前来过一样。

这种感觉尤其行至篱笆围起的院落时愈发强烈,一只兔子停下吃草的动作,蹦蹦跳跳朝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