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叔叔教你

但田树并不觉得遗憾,人生不止于爱情这一件事。

直到实习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她和秦亮正在一个小区的单元房内蹲守,嫌疑人已经在家待了三天足不出户,想来就快要按捺不住。途田树的手机却响了,是林远舟打来的。

林远舟本人说话办事只信奉一个原则——简明扼要直奔主题。

于是他开口就将事情说清楚,“师父受了重伤正在手术,你现在立刻到明华医院来。”

田树:“……”

挂了电话后,她盯着手机看了很久。

田海明这个职业受伤是常有的事,之前大伤小伤也都有过。但林远舟用的是“重伤”,并且需要手术……

她镇定地将手机收进口袋里。

正好有同事推门进来替换她,看来林远舟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秦亮看出她脸色不妥,担忧道:“要不我开车送你?”

“不用,我打车过去。”

经历过袁芷苓的事,田树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和经验,然而真正到了手术室门口还是被眼下的阵仗惊骇到。

连温局都来了,正一身庄严制服压了嗓门和林远舟在谈话。

田树脚步虚浮地走过去,脑袋里一直有“嗡嗡”作响的奇怪声音。

温局见她以后,说话的动作停了下,等她到了跟前才将情况说明,“子弹击了左侧胸口,离心脏有多近不清楚,目前情况不明。但田树你要有心理准备。”

田树眨了眨眼,喉间泛苦,“什么准备?”

温局拍了拍她肩膀。

抬头看向“手术”三个大字,田树直愣愣地站在那。

一旁的林远舟提醒她:“手术会很久,坐下等吧。”

田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的。

上一次见田海明是什么时候?她忽然怎么都想不起来,自打实习以后,父女俩各比各的忙。

哦,记起来了。好像是确定要进刑警队时,田海明给她买了部新手机作为毕业礼物。

那之后他们似乎有二十多天没见面。

多讽刺,田海明送了部新手机给她,但她从没用它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田树垂下眼,又开始回忆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还是完全想不起来。

原来她和她爸上次的见面居然那样随意,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有可能成为最后的交代。

手术进行的第四个小时,有护士从里面出来,厚重的门板在她身后再度合上,看起来仍然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田树抱着胳膊试图给自己一点温暖,但好像怎样都不管用。

以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听人描述总说医院走廊格外寒冷,现在想想,大概那阵寒意全来自等待人的内心。

袁芷苓走的时候她没有亲自陪在身边过,这一刻才更真实地感知到自己至亲的人,生命在一点一滴流失的无力感。

她忽然陷入一股没来由的焦灼烦躁,起身又坐下,然后快步走向卫生间。

林远舟没跟过去,依然抱着胳膊倚靠在墙壁上。他不擅长安慰人,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信服力。

田树将水龙头开大,合着水流的声音压抑地哭出声来。如果、如果田海明真的出事……她完全不敢想。

爷爷那里肯定要瞒着,可是又能瞒多久,他那个年纪知道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而且,她已经没有妈妈了,真的不能再失去田海明。

在卫生间不知道待了多久,田树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才往外走。

人才刚刚出了卫生间的门,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男人。

他风尘仆仆而来,面容疲倦,眉宇间都是难以藏匿的关心和担忧。看到她以后,他站得更直了些。

两人在走廊上彼此对望,田树没有犹豫,快步走过去扑进他怀里。

因为太过用力险些将他撞的退后一步。

但他稳稳接住了她。

叶寻之一只手臂在她背后缓缓收拢,将人抱得很紧,另一手掌心按压在她脑后,“会没事的。他那么爱你,不会舍得扔下你。”

田树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林远舟还有事已经先行离开了,走廊上就只剩下田树和叶寻之两人。

阔别快一年,他们再见竟是这样的场景。

他给她倒了杯温水,田树不想喝。他坚持递进她手里,“可以暖手。”

田树便依言握紧水杯,掌心里的温度确实让她好受了许多。

叶寻之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就一直安静地守在她身边。

他本该很累了,期间还去买了吃的回来,田树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叶寻之也没强迫她。

终于在将近清晨点的时候,田海明被推了出来。手术是院长亲自主刀,已经有点年纪的人看起来近乎高度疲惫,但神色还算松弛,“手术很顺利,子弹也成功取出来了,幸好没伤及心脏。人观察一段时间就会醒。”

田树冲对方反复说着感谢的话。

院长摆摆手,还亲切地嘱咐她也去休息下。

田树并不累,知道手术成功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下来,整个人反而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她眼眸发亮地看向叶寻之,“我回家给他取点东西。”

叶寻之将她耳边有点乱的头发别至而后,“这里交给我,在家睡会再来。”

田树哪里会想睡,但也不想让他操心,点点头就走了。

于是田海明苏醒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叶寻之,睁着一双眼来回看。

他会意:“田树回家拿东西,很快就来。”

按了床头铃,医生和护士过来查看情况,又聊了几句注意事项才离开。

至此叶寻之总算完全放下心来,坐在病床边的扶手椅里,“田树担心坏了。”

“知道,所以我告诉自己怎么也得醒过来。”田海明仍旧没什么精神,脸色煞白,但提起女儿还是满含笑意。

有晨曦撒进来,叶寻之将窗帘拉住一半,让光线处在一个舒适的程度。

只听田海明又说:“昏迷的时候,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我这个女儿很可怜,从小没有妈妈,爸爸有也和没差不多。但好歹是个挂名老爸,我要是真死了,她就成孤儿了。”

叶寻之不说话,好好听着。

田海明说的很费力,断断续续,但他显然是心里压抑许久想发泄一样。

声音微弱,但病房里足够安静,所以叶寻之听得很清楚。

“我们这个职业,过了今天不见得还有明天。她从小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一想到我要是没了她得难过成什么样,我就怎么也得坚持下来。幸好老天待我不错……”

叶寻之听他气息不稳,伸手替他掖好被角,“好好休息。她待会来了看你精神太差,又要难过。”

“你倒是样样替她考虑。”田海明闭了闭眼,唇角还有调侃的笑意未消。

病房彻底静下来,叶寻之的视线渐渐放空至对面的墙壁上。

田树这一整晚在手术室外不吃不喝枯坐的模样,刻在他胸口,一辈子都不可能抹掉。田海明的话也让他看到和田树间的又一个问题。如果……有天要她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他宁可把痛苦的对象换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