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石惊起千层浪，不仅是卫烬顿住了，后面的希尔也微微一愣，迅速抬起头来，冷漠无光的黑眼睛默默注视着她。

艾琳娜夫人猝不及防和他对上了目光，不觉一怔，像是灵魂都被那双眼睛攫取过去了一般，打心底的不自在，她还想再说什么，但话音却越来越低，最终嘴唇嗫嚅几下，闭上了。

卫烬反应过来，直觉其中不对劲，他打量着眼前女人的神色，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连面上一直挂着的公式化笑容都渐渐落了下去，清冷的脸上失去了伪装出来的温和笑意，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冷淡，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般。

片刻后，他缓缓出声，在一片沉静中嗓音一如既往：“......竟然还有这回事？”

“希尔他是昨天才来的庄园，也许之前真和夫人碰巧见过也说不定？”

他尾音微微上扬，语气里透出来的询问让人下意识地想顺着回答，艾琳娜夫人躲着莫名令人心底发寒的目光，手指捏了几下裙角，刚想迫不及待地出声，自旁边就传过来一道低沉平缓的语调：“夫人。”

在伯爵看不到的后方，希尔的目光幽幽地看过来。

“我自小生长在卡威街，那样混乱肮脏的地方，怎么能比得上圣洁的教廷？况且您这样高贵的人，兴许不会踏足那里。难道您恰巧在卡威街见过我？”

他说的有理有据，声音听不出情绪，甚至还把兜帽摘下来大大方方地让她看，仿佛刚才那恶鬼似的目光都是错觉。卡威街一出，艾琳娜夫人就嫌弃的摆摆手，顿时忘了脑海里的模糊印象和来自希尔的冷漠凝视，一直以来维持的高傲作态让她恨不得立马和那个地方撇干净才好。

“怎么可能，那里怎么配得上我的身份？不过是贱民群居的地方......”她抬高了音调，随即数落出一堆低等人的缺点。

一场关于血仆来历的闹剧还未开始便已匆匆落幕。在艾琳娜夫人颇为吵闹尖利的声音中，希尔默默看了眼一语不发的伯爵后脑处的漂亮银发，深沉的眸光在那短暂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离开。

一语不发的伯爵现在正在思考。

卫烬其实听得很仔细。

不得不说，他这个血仆的话来得刚刚好，再慢一点他都能从眼前女人的口中知道那是个怎么回事了，见过也好没瞧清也罢，总归有个答案。而且，女人话里对圣水沐浴恰巧碰见人的侧重点是“那天”，主角一开口的却是“教廷”。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卫烬神情微妙，却也没表露出什么，他看似耐心地倾听贵族女人对普通平民的抱怨，脑子里却给自己寻了个机会放空了一会儿。终于，在艾琳娜夫人说累了、端起桌上温热的咖啡解渴的时候，卫烬微笑着开口了：

“夫人，一直坐着难免枯燥，不如我们在外面逛一会儿？庄园里的白蔷薇开的很热烈，和您的美丽很相配。”

他有心换个更加舒缓心情的环境继续套话，因而邀请的姿态做的很真诚。艾琳娜夫人放下杯子，盯着卫烬的面容直愣愣地看了会儿，忽地害羞地抿嘴笑了起来，眼波流转，如丝如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您如此热情相邀，那我当然是接受啦。”

说着，她眼神更大胆了一点。

然而卫烬不解风情，直接忽略了对方的暗示，再度变回透明人的希尔见此面色却是很难看，有一瞬间他竟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借此和伯爵多讲点话。希尔抿着唇不善地盯着女人看，含着丝戾气的眸光落在女人身上，像是终日晒不到阳光的卡威街角。

说话间，两人相继起身离开。

卫烬落在艾琳娜夫人之后，刚迈了两步忽地又停下了，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表情隐有懊恼，不过下一秒便恢复了正常，微微侧了脸冷淡命令：

“希尔，跟上。”

希尔一愣，黑眸惊喜地睁大，原本不善的目光消失无踪，他哑声应道：“是，大人。”

虽说是到庄园里逛逛，但古堡本就在偌大的庄园里面，因而出了古堡大门，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漂亮景色。卫烬想起了之前在楼上看见的园丁照料娇贵花儿的地方，辨认一番后带着人往那处绿意涌动的地方去。

那边是蔷薇花田，大朵大朵的白蔷薇掩映在绿丛中，开的极为热烈，但给人的感觉却不过分张扬，像是穿着白裙子的少女，圣洁、含羞带怯。除了两旁的蔷薇花丛，庄园里的园丁还精心弄了许多精致的蔷薇花拱，洁白胜雪的白蔷薇攀在拱形的支架上，团团簇簇，好像鼓胀的下一秒就要坠落下来。

“天哪，这个地方真美，让我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艾琳娜夫人拎着裙角，深深浅浅的走进蔷薇花丛中，俯身用手指拨弄花蕊，罕见的褪去了令人不适的高傲，肉眼可见的兴致高昂。

卫烬清浅一笑，也跟着进入了蔷薇小径，加入对方的话，和对方聊着天，话题渐渐又拐回了他想知道的东西上面。本来他是想借着赏景机会单独再问一下对方关于圣水沐浴偶遇的事情，然而他忽略了世界的限制，不得不带着主角一块出来，连带着说的话都要隐晦不少。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看似赏景的平静的交谈过后，卫烬还是满意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其中最重要的两条就是新任教皇即位，和边陲小镇发生不明原因惨案，引起了王城与教廷的重视。

前一条卫烬不知道，后一条倒是有点头绪。之前与管家查尔斯的谈话在脑子里闪现，他渐渐生出了一个大胆的联想，这不明原因的惨案，很有可能是另一支较为嗜血的克里森家族造成的。

就是缺少了一点可以佐证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