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烬是向来不怎么做梦的体质，可不知是因为他昨晚思虑过重，还是半夜遇到了那档子费解的事，或是换了个地方睡不踏实，使得他竟罕见的做起梦来。

梦里飘飘忽忽，诸多场景走马观花般看不清楚，最后定格下来的，是初见时主角那双稠墨般古井无波的眼睛。深幽，看似平静，其下却又隐藏着许多难以名状的东西，让人心头为之一颤。

“大人，该起来了。”

金发碧眼的女仆米娅轻轻走进来，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在床前弯腰温柔地摇了摇还在睡梦中的卫烬。

清早不甚强烈的光线透过明净的窗柔柔照射进来，驱走了一室昏暗，卫烬慢悠悠睁开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蔚蓝色眼眸逐渐由迷蒙过渡到清醒。

他掀开丝被翻身坐起来，入目是摆设丝毫未变的卧室，柔和清亮的晨光，以及忙碌挑衣的女仆。

一夜安稳。

虽然昨晚入睡有些艰难，睡前还很巧地看到了主角暗藏的另外一面，甚至于做了一晚上零散的梦，但很奇妙的，卫烬睡得还算饱满，没什么困倦酸涩的感觉。

想到主角那双深黑令人心悸的眼，和夜里摸过来给他盖被子的事，卫烬就不由得一阵出神，坐在床边想了想有关主角希尔的事情，没注意旁边有一双手伸了过来，利落轻巧地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

胸前微微一凉，卫烬陡然反应过来，思绪如潮退去，眸子一动，迅速攥住了那只手腕，同时眼底也冰冷凌厉了起来，看向手的主人。

米娅微愣，立马跪到了地上，低头认错：“......抱歉大人，是米娅弄疼了您吗？”

卫烬这时候才顺着女仆的动作看见女仆拿着一件崭新的胸口带有蕾丝花边的衬衫，联想到刚刚对方动作，估计是要给他换衣服。

他抿了抿唇，放开。

“......不是。”

他就是突然一下子被吓到了而已，还以为是有人对他出手，毕竟庄园里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危机四伏。

况且换衣服这事......由一个女仆来做，也实在有点别扭，他衬衫里面可什么都没穿。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越是不想，事情也就越来，话音才刚落下，女仆便利落地从地上起身，“那米娅继续为您更衣吧。”目标直指他前胸衬衫上的扣子。

卫烬一个激灵，连忙挡开了女仆的动作，触及女仆不解的目光，他清咳了一声，看起来颇为清冷的蔚蓝色眸底含了点不易察觉的尴尬，迅速转移了话题：“咳，先不用......希尔去哪了？”

他灵机一动，搬出主角作为挡箭牌。

“希尔？”女仆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想了想，道：“他很早就起了，我看他没事做，就让他打扫了一下古堡里闲置的物件，大人您对他好，但他也不能闲着......”

卫烬闻言，连忙瞄了一眼窗外，瞧见景色一切安好后不动声色松了口气，看来主角和他还在一定距离内。

他知道这里阶级地位固化，贵族被精细伺候简直是最稀松平常的事，尤其他还是最强大的吸血鬼，与其他人存在血统等级上的差距，因而他也不打算固执地与之对着干平白惹人怀疑。

于是卫烬笑了一下。

“你做的很好。”

“现在让他过来服侍我吧，以后这种小事由他来干，米娅你去做其他更重要的。”

既能解决目前的尴尬境况，又能趁机试探一下主角，一举两得。

对于自家伯爵的安排，米娅没有任何异议，但事情关系到伯爵本身，一切就变得尤为重要了起来。她眨了眨翡绿的圆眼睛，语气有些担心：“可是他低贱出身，要是笨手笨脚的侍弄不好怎么办？您最讨厌衣服上有褶皱了。”

“那也没关系，他若是做不好，就交由你处罚。”卫烬不以为意。

米娅闻言，也只好顺了自家伯爵突如其来的想法，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去找正在擦拭物件的希尔。

卫烬坐在床前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匆匆跑了进来。

希尔仍旧是穿着昨天那身陈旧平平无奇的黑袍，没戴兜帽，黑发黑眼袒露出来。大概是劳动了一早上的缘故，他稍稍出了一点薄汗，此时站在他面前气息微重胸膛起伏，黑袍底下的身躯看起来单薄却力量勃发，淡色的唇颜色深了一点，眉眼深邃，倒是凭空多了点少年的朝气与锐气。

“大人，您找我？”

“嗯。”卫烬淡淡打量着他的面容和眼底的情绪，浅浅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为我更衣。”

希尔错愕了一瞬，他愣愣地看着眼前温笑着的伯爵，脑中突然空白。

说起来，这位银发蓝眼的伯爵，明明是个清冷的长相，冷淡如山巅之雪，不说话时尤为明显，连眼尾的秾艳泪痣都蒙上了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霜色。可一旦笑起来，便足够温和可亲，令人如沐春风，连发出的倨傲命令都带着一股令人心痒的味道，让人恨不得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希尔不知为何喉结滚了滚，指尖重重地在自己衣袍上碾磨了两下，蹭掉其上的热腾腾的汗意，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触碰对方衣衫上的纽扣。

冷白细嫩的皮肤渐渐在眼前铺展开，晃得人眼花。希尔眸光闪了闪，身子忽然紧绷起来，他略显狼狈地偏开眼睛不去看，只默默地进行手上的动作，垂下的眼睛深处，炽热的迷恋与颓败的自我厌弃纠缠，分不清到底哪个更多一点。

柔软上佳的衣料覆上身，卫烬饶有兴致地观察主角的表情。

虽然主角垂着眼，情绪不怎么外露，但他还是透过一些小细节窥伺到了一点。

主角动作太紧绷了。

呼吸也有点急。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想起昨天半夜床前默立的人影和窸悉簌簌疑似掏东西的声音，卫烬眸光深了些。

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种反应，主角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且与他相关。

外衣很快穿好，卫烬敛起思绪，正想自己去穿鞋，一道人影便先一步蹲了下去，低着头恭敬非常，有些粗糙的手掌轻轻握住他的小腿抬了起来，另一只手去拿靴子。

腿上传来暖热的温度，像烙铁般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卫烬一顿，看着底下主角浓黑的发旋与细致入微的动作，眯了眯眼睛，还是默许了对方这样做，配合至极地穿上了鞋。

倏地，他突然发问：“昨天晚上睡的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虽然看不见希尔的表情，但卫烬还是感觉到对方覆住他小腿肚的手，指节微不可察地一蹭，留下若轻羽般的痒意。

“一切都好，大人。”

卫烬从喉间溢出一声哼笑，像是仅仅满足于这个答案、被取悦到了一样。一切完毕后，他站起身，眸含深意，奖赏般摸了摸希尔的头发。